周緒將車子停入醫院門口劃分好的停車位，熄火，擡起頭，透過前車窗看向面前青磚白瓦的建築羣。
雖然看着是青磚白瓦，但實際上這家醫院連片的樓閣都是由鋼板建材塗色後打造的，最中心主樓閣廣闊的青角屋檐下，一行巨大的書法投影浮動於空中：青月醫療。
周緒邊仰望着那行字，邊走下駕駛位，等待車門自行關閉。
這便是夜雨替他預約好的那家醫院，他今天是一個人來的。
雖然祁有明和赤刀都覺得他是個病號，提出跟他一起去，但周緒委婉拒絕了。
他覺得自己實在沒有辦法當着戒丹宗其他成員的面，如實講出一直以來的病情。
況且他昨天在仙金中心已經丟人丟到家了，需要一點時間鑽進地縫裡，好好冷靜一下。
周緒嘆了口氣，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在戒丹宗醫療室和夜雨的對話。
雖然夜雨說不用把那幾件奢侈品的錢還給宗門，但他總覺得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只能寄希望於盡快治療好病情，替副宗主好好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來回報了。
鎖上車門，周緒邁着筆直的步伐，朝青月醫療流動着水簾的玻璃大門走去。
……
……
周緒檢查着面板內夜雨發送的信息，上面顯示精神科在四樓，而他掛的是巳時二刻的專家號。
周緒按動上樓的按鈕，擡頭等待電梯上方屏幕的數字由八樓依次下降。
青月醫院的主樓閣設有三部電梯，電梯內外是全透明的高清晶板，上有動態的水流向下墜落，看着像是緩緩流動的瀑布。
擡頭看去，醫院每層樓四面而立，中間環空，而這“瀑布電梯”恰恰是從每層樓環空的中心處流動的。
“這醫院搞得像是花果山裡的水簾洞一樣……”
周緒隨口吐槽了句，正巧電梯門開，待兩三位乘客走出電梯，他一溜煙鑽了進去。
在透明屏幕上按下四樓的虛擬按鈕後，電梯門緩緩關閉。
電梯內只有周緒一人，他看着四周的空曠，怔怔回憶起什麼，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上府區的醫院，人竟然這麼少嗎……”
他記得自己以前在下府區的公立醫院看病時，一週都掛不上一位實習醫師的號，急診人滿爲患，最後看上病、安排進住院閣的都是能託上關係的修仙者，這中間還少不了拿出十萬、二十萬靈福丹孝敬一下主任醫師。
這也是爲何周緒穿越前，前身到死都沒去醫院治療修仙精神病的原因。一是時間成本太高，二是醫院內沒有人脈，而他的病症又是間歇性發作，忍一忍還算能扛過去，所以才一直拖着沒有治療。
況且，治療又需要一大筆費用，由於賽博精神病和修仙精神病患者太多了，永夜府本地的醫保資金運轉不來，官府政策上是不報銷精神類疾病的。這麼一來二去的，周緒哪裡看得起病啊。
他想，其實是這世道病了，所以治病才這麼困難吧。
“滴”的一聲，宛如水滴一般的提示音響起，電梯運行到了四樓。
周緒踏入走廊，一轉頭便看見了精神心理科的激光標牌，以及映着山水圖的半透明電子隔斷。
他微微攥緊拳頭，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是該找個精神科醫生檢查一下了，趁着這次的機會，好好把自己身上的謎團搞清楚吧！
……
……
精神心理科，長廊內，一號就診室響起了敲門聲。
“進。”
一道清澈的女聲隔着門從房間內傳出，周緒敲門的動作停頓，面前的金屬門被那聲音的主人遙控打開。
周緒來的時辰稍早了些，他見沒有其他患者，就想提前敲門試試，沒想到醫生真的在。
看來能提前就診了。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底默默鼓勵了下自己，擡頭挺胸走了進去。
他剛一進入房間，身後的感應門就再次關閉，整個診室頓時形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周圍的白色金屬牆壁在內嵌線燈的照射下映出暗藍的光影，宛如一片虛擬海洋。
房間中心擺放了一張鉻合金打造的銀灰辦公桌，辦公桌上什麼物品也沒有，隻立着一個六邊形的、厚重的金屬隔斷。
金屬隔斷南北兩側分別嵌入兩塊實體屏幕，一塊對着進門而來的周緒，另一塊則對着坐在辦公桌後的女醫生。
那女醫生聽見腳步，沒什麼反應，只是散漫地坐在機械轉椅上。由於她的臉部被桌上金屬隔斷的高度遮擋，周緒走近時，只隱約看見了她淡藍色的、有些夢幻的頭髮。
“患者周餌，性別男，煉氣期修士，今年二十歲，對嗎？”
女醫生盯着面前的屏幕，空靈的聲音緩緩道出他病例上的假信息。
周緒坐到她對面的座椅上，點頭回應，“對。”
這是夜雨給他們僞造的假身份，每個人的名字都各自採用了代號裡的一個字，周緒的代號是魚餌，姓氏和名字結合便形成了‘周餌’。
女醫生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卻用一種格外老練的、例行公事的語氣說道。
“接下來我會問你幾個問題，然後開始診斷你的病情。”
周緒一口應下：“沒問題。”
緊接着，他就聽到金屬隔斷背後的聲音認真詢問道。
“請問你病例上寫的性別男是真實的嗎，你有做過變性手術嗎？”
周緒當即石化在了座椅上，一動不動。
良久，他纔不可思議地道出一句：“啊？”
對方是精神心理科的專家，接待過衆多修仙精神病患者，他原想表現得禮貌些，但聽到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壓制語氣中的困惑。
周緒看不到的那面，女醫生前傾着身子，找書苑ｗww.ｚhaoshuyuan.com 在遮擋兩人的雙面屏幕前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哦，在這個時代，修仙者爲了心儀的道侶去進行變性手術不是一件罕見的事。”
周緒終於回過神來，連忙否認道。
“醫生，我生來就是男的，貨真價實的男的。”
目光下意識朝下身的衣袍掃去，很快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嚴肅問道。
“而且……這和我的修仙精神病有什麼關係嗎？爲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女醫生以一種蠻不在乎的態度，有些俏皮地回道。
“當然是爲了更好診斷你的病情！你不知道嗎，很多修仙者都是在做過變性手術後，才引發一系列的精神、心理問題。
而現在，本專家需要首先診斷你究竟患有的是賽博精神病還是修仙精神病，才能進一步開具診斷書、明確治療方案！”
周緒一聽，竟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
雖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他想，既然這位女醫生是大專家，那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吧？一定是自己太外行了。
於是他頗爲抱歉地低下頭，態度順從了許多，還換上了敬語。
“是在下失禮了，您請接着問吧。”
女醫生這才滿意地微微頷首，辦公桌底下翹着的二郎腿晃晃悠悠，像是高興地打起節拍。
很快，她又接着提出了下一個刁鑽的問題。
“你的病情中都有哪些不尋常的跡象？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症狀？
比如，精神病發作時，你是否偶爾會有雙修慾望高漲的生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