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初菡擡起了頭,但是眼睛卻是還垂着看着地面的。
“嗯,品貌端莊,麗質天成。”皇后誇讚道,聲音稍許輕快了幾分,“趙家女兒素來便是好的,是吧,羅姑姑。”
“回皇后娘娘,確是如此。”羅姑姑彎下腰拱手說道。
說着說着,皇后又關心地問了羅姑姑不少問題,大體就是此次選納的官家女規矩都學的可好,言行舉止是否端莊,爲人處世是否大氣。這一個個的問題問下來,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在衆人的心裡,哪怕羅姑姑的回答讓皇后開懷大笑了,跪着的幾人也依舊緊張不已。
懂點眼色的都知道,皇后雖然沒有明着訓斥她們,但這話中透着的可不就是嫌她們規矩不好,不夠端莊也不夠大氣麼。
尹依雲跪的筆直,只感覺刺骨的痛意從膝蓋處蔓延上來,痛的她頭皮一跳一跳的,幾乎要皺眉,可尹依雲咬牙挺着。隨着身份的轉變,她已經許久沒有像現在這般跪着了,也許久沒有看着別人的臉色而過活了,哪怕知道現在的她不足以與皇后爭鬥,可心中卻沒有一點實感。
眼下,這般跪着,忍耐着,讓尹依雲確切地體會到了她的處境。
這一番罰跪,就如同主菜前的開胃小菜,皇后慵懶的目光掃過尹依雲,又看向她身後的三名官家女,真正的大戲這纔要開唱啊!
“瞧本宮這記性,與羅姑姑聊的盡興,居然把你們給忘了。”皇后懊喪地說道,語氣歉然極了,這讓跪着的幾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皇后講完這一句話後,就又沒了聲,尹依雲咬了咬舌尖,想着將痛楚轉移。正當尹依雲自嘲着,這罰跪何時纔是個盡頭的時候,皇后徐徐說道:“本宮已經聽羅姑姑將事情講了個大概。安姑娘說尹女官打了你們三人,可趙姑娘卻也力證,尹女官並未做出如此膽大妄爲之事。雙方各執一詞,本宮也疑惑極了,拋開這些已經說過的,你們可還有其他的證據?”
尹依雲的心中一動,皇后這招真是夠狠的,就這麼一句話,就將這陷入泥潭的局面清理了個乾淨。皇后的意思是她不想在已有的問題上繼續爭辯下去,只想看看誰能提出更有利的證據來,畢竟做過就是做過,怎麼都不可能給撇乾淨了,而若是沒做過,就總能找出被誣陷的破綻來。
“啓稟皇后娘娘,小女有話要說。”尹依雲用力地咬了下舌頭,強迫自己莫要將思緒分散到膝蓋的痛楚上去,這纔開了口,語氣微有些難過,“小女自入宮以來,並未做過一件壞了規矩的事,此事亦然。”
“尹女官的意思,本宮已經明白了。那麼,安姑娘就說說,可還有證據?”皇后看了眼尹依雲,眼角微微挑起,她早已聽說過尹依雲的大名,不過作爲一國之母,自然是不會同那幾個上不了檯面的侍妾一般,做些不入流的事的。不過雖然不會去做,也不代表她會去制止,她也是想看看這個尹依雲究竟有多少本事的。
事情的結果既在她的意料之內
,也在預期之外。會這麼說,實在因爲尹依雲的做法太過利落了,就連她都難以從中挑出根刺來。尹依雲太聰明,也太圓滑,在這宮中並不如其他人一般束手束腳,反而如魚得水的很。
不過尹依雲方纔的表情與語氣都控制的恰到好處,既有受害一方的難過與寒心,卻也沒表現出一絲怨懟和仇視來,一如之前的滴水不漏,這手段讓皇后心驚不已。
這樣的人,若是不能爲己所用,便要儘早剷除。
就看,這安然夠不夠本事了!
“啓稟皇后娘娘,小女又怎敢說謊。這些傷痕便是鐵證,且羅姑姑也是親眼所見的,當時寢殿的門的確是從外面鎖着的,並非小女信口雌黃。”安然一邊說着,一邊揭起衣袖,那幾道紅痕較之前已經消退了不少,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可怖了。
“回皇后娘娘,的確如此。”還沒等皇后問,羅姑姑就已經自覺地開了口。
頓時,一道道火辣辣的視線就落在了尹依雲的身上,本該如坐鍼氈的尹依雲卻依舊鎮定自若的很,看了眼跪在她身旁的趙初菡,無奈地說道:“安姑娘不該提起此事。方纔趙姑娘便已說過的,自小女離開寢殿前,她便已等在了殿外,後來更是同小女一道離開。試問,小女哪來的時間,鎖上寢殿的門?”
趙初菡聞言立馬低下了頭,極有禮地接過了話,“啓稟皇后娘娘,小女的確沒有看見。”
“因尹姑姑教了小女良多,與小女又是相仿的年紀,故而遇上煩心之事,亦或者有了困惑的時候,小女都會去找尹姑姑,傾訴一番。今日小女在習舞時,因爲一個總是踏錯的舞步而心生倦怠,這便告了假,想去尋尹姑姑。待小女解決心中之疑惑後,才與尹姑姑分開。”趙初菡解釋的詳細極了,也篤定極了,不過在最後,還是留下了一個既能讓人追根究底,也能讓人胡編亂造的漏洞:“不過小女纔回去,便遇上了來喚小女的宮人,這才知道,竟發生了這樣的大事。”
“皇后娘娘明鑑,可見趙姑娘也無法確定,在其與尹姑姑分開後,尹姑姑都做了什麼!”果不其然,安然立馬就揪住了這個漏洞。
因爲祖宗規矩,尹依雲是不能直視皇后的,不過這時候,她也能感覺得出來,皇后那不懷好意的眼神。膝蓋早已沒了知覺,腦袋中也開始嗡嗡作響,尹依雲張了張總要垂下來的眼皮,行禮說道:“小女的寢殿略微近些,故而早幾步抵達,不過當時,安姑娘已在殿中同羅姑姑哭訴小女的罪行了。至於小女有無說謊,將瑤華宮裡的宮人都尋來問問,便知曉了。”
“尹女官說的有理,但此事本就不是什麼大事,而各宮宮人都有其日常的職責。”皇后說的委婉,可意思卻是不宜興師動衆,尹依雲需要提出新的證據來。
“是小女想岔了。”尹依雲連忙道歉,苦苦思慮後,這才嘆息着說道:“小女身爲教引女官,實在是不想說出這事的。不過直到了現在,安姑娘仍不肯認錯,甚至還步步相逼
,小女也只能實話實說了。啓稟皇后娘娘,小女懷疑,真正的打人者,正是安姑娘!”
“這麼說來,是安姑娘賊喊捉賊了?”皇后喟嘆一聲,搖起了頭,“這般說來說去,卻是又僵持起來。尹女官,本宮只問你一句,你可是確定?”
其實這件事,皇后一看便知道是安然做下的,畢竟這安然的膽子太小了些,瑟瑟縮縮的虛心不已。不過皇后也有她的打算,她是想借此事敲打敲打衆位心裡不安分的官家女的,此外,也想試探試探尹依雲手段的深淺。
顯然,安然這點手段在尹依雲面前,簡直是不堪一擊。
皇后瞧着尹依雲頗爲自信的模樣,心中對安然的不中用滿是不屑,看看,不自量力的人就是這樣,不僅扳不倒對方,還要把自己給搭進去。
尹依雲的確自信的很,似乎她果真是精通醫術一般,“小女略懂岐黃之術,方纔在瑤華宮的時候曾瞧見三位官家女手腕上的紅痕,當時小女便有所懷疑。方纔,皇后娘娘已瞧見安姑娘的傷,不知另外兩位姑娘,可否揭起袖子,將傷痕露給皇后娘娘看看。”
兩位官家女怎麼也想不到,尹依雲居然會將關心起她們二人來,本就慌張的兩人這個更是急了,顫抖着手就將袖子扯了起來。
嗬,果然。
她們二人手腕上的紅痕不僅沒有同安然的一般消退,反而愈發紅腫了,甚至隱隱泛着青紫之色。
“啓稟皇后娘娘,以安姑娘所言,小女最後不喜她,那爲何她手腕上的傷痕較之這二人,輕了那麼多?”尹依雲眯着眼瞪向看向她的安然,語氣了然。
“這……這小女怎麼知道!”安然嚥着口水,理直氣壯地說道,“說不定,這就是你早已想好的藉口,想以此來推脫,甚至誣陷於我!”
“安姑娘此話也不是不無道理。不過,安姑娘,你再瞧瞧,你的傷痕同她們二人的,可一樣?”尹依雲不慌不忙地補充道。安然手腕上的傷痕是橫着的,而另兩人的傷痕卻是斜豎着的,分明是自己所打與他人所打的區別。
這讓安然一下就漏了氣,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似乎她再怎麼說,尹依雲也總能找到反駁的理由。
這事孰是孰非一目瞭然呢,皇后重重地呼了口氣,厲聲說道:“本宮以爲凡是能入了宮的官家女,個個都是好的,就如同趙姑娘一般,品貌端莊,規矩有禮。不想安姑娘竟是個心思狠毒的!來人,將安姑娘叉出宮去!”
“是!”站在殿外的兩名手持長槍的侍衛高聲應道,立馬就大步走進了殿中。若是真被叉出了宮,那安然這輩子可就毀了!尹依雲雖然有些幸災樂禍,但也有些惋嘆,這就是皇宮可怕的地方,一步之錯,便會讓人死無葬身之地。
“慢着!”正當安然滿臉淚水,乞求皇后網開一面的時候,餘珣按住了兩名侍衛的長槍,對着皇后歉然一笑:“既然她已有了悔意,便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