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次想過某一天她就這樣再也救不回來,就不用再逼自己留在這個完全違和的環境裡。但現在,還真有點擔心,她要真死了怎麼辦?
一年多了,看着她一點點成長,要在初步合格的關頭死掉,真有點可惜。
她昏過去前還說着什麼?
“我要找我哥哥……”
他和夜馬殺人如麻,手起刀落不眨一眼,人在他眼裡都沒有生命可言,可是此時,內心卻像抵到一陣溫柔地。
哥哥?哥哥對她真的很重要嗎?他的哥哥把他當做屬下,他視哥哥爲任務的主人,除了夜馬有心讓他坐上Master的當家位,他沒有從他身上汲取到親人的溫暖。
茉含昏沉了很久,多次噩夢裡看見當年的龍捲風,害怕的呢喃爸媽,還叫着哥哥。晝馬來看過她兩次,她眉頭深鎖,額角滲出冷汗。
他笨拙的擡起手指,在她眉心的地方劃了劃,見她面色緩和了些,又趕緊把手縮回來。
“哥哥……”茉含輕輕喊了一聲。
晝馬低聲罵道:“笨蛋。”
她所謂的哥哥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就算活在這世上,都指不定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就算沒忘,也早該放棄找她了,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一點消息沒有,她竟然豁了性命要找他。
他莫名的爲她的執拗感到生氣,卻不知那生氣裡夾雜的更多是心疼。
冰冷的病房裡因爲那個人到來溫度驟降更低,夜馬披着深色長款西服外套,定製西裝褲恰到好處的包裹細瘦的兩隻長腿,布洛克皮鞋修得腳踝到腳掌的地方更爲纖細。
他一米九的個兒,肩膀很寬,但也瘦,身材呈完好的倒三角。
大概由於遺傳基因的緣故,晝馬有着跟他相同比例的肢條,只是個子只有一米七出頭。晝馬不喜歡累贅,因爲訓練需要,一直休閒運動風着裝,跟這個哥哥比起來,還真是遜色。
夜馬露面的次數少之又少,跟這個弟弟也極少見面,晝馬從未拿自己跟他比過,他是無法比擬的。但這次,卻心底默默的拿自己跟他比較了一把。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
更不知道夜馬爲什麼突然出現在病房。他說過弱者不值得可憐,所以不管誰受傷,誰斃命,他都不會過問,更不會踏進病房一步。
不得不說晝馬心裡泛起一絲漣漪,他覺得很震撼。
病牀上的少女臉頰蒼白得如同白紙,從被子裡露出的肩膀和鎖骨瘦得可憐,整個人塌陷在牀上,跟沒有了似的。
“你還真下的了手?”夜馬用他特有的渾厚聲音問。
晝馬沒有吱聲。以夜馬的性格,晝馬要是對自己的徒弟不下這麼重的手,不把她往死裡逼,等到出行任務的時候才漏洞百出,破綻萬千壞了大事,不被他重重懲罰纔怪。
不過夜馬這麼問,是不捨得看她受苦了?
晝馬突然不懂這個哥哥了。
“你先下去吧。”
夜馬竟會跟一個女孩在病房獨處,晝馬心裡的震撼升級,但不好過問,沒吭聲便離開了。只是剛出來沒邁幾步,心裡突然像提着塊石頭,沉沉的放不下。
他到監聽室去,查看此刻病房的情況。
男人略顯粗糙的白皙手掌從西服袖子抽出,握住了病牀上女孩如同雞骨的小手,坐在牀邊久久的靜候。
晝馬快速推鞘,手狠狠的握住劍,鑽心的疼從掌心蔓延到他心臟的地方,才蓋住心底莫名涌起的疼。
此後夜馬來訓練基地的次數變多了,他的目標鎖定非常明確,都落在茉含身上。他親自教她。在她衣服的扣子因爲猛烈的訓練掉落時,會親自撿起來。
“謝謝。”在他正準備給她衣服安回去釦子的時候,茉含迅速把釦子拿了過來,轉身自己安上。
因爲內向,她比同齡女孩來的敏感,從夜馬這段時間的詭異行爲已經看出,他出了問題。
茉含儘量規避跟他獨處。他也不會對自己做什麼,只是那雙狐狸媚眼意味深長的盯着自己,像要把她生吞活剝,讓她渾身發毛。如果這個男人要對她做什麼,十個她也躲不過。
“你怕我?”
“我沒有。”她保持鎮定的語氣。
夜馬天生一張妖孽的臉,表情狐媚,全是人看不懂的意味。看着女孩已經能完全控制情緒,用僞裝術掩蓋自己的怯懦,還周身散發一股威懾感,親手帶出來的徒弟,就是不一樣。
不過他很想挑戰她的底線,看她到哪一步纔會真的怕。
他帶她去看人體生化試驗,在那裡她看到了比自己煉獄焦式的訓練殘忍百倍的場面。
被組織召喚進來的屬下,被強行捆綁在機器上,鋼化儀器撐開一對眼皮,不讓人有眨眼睛的機會。
人的眼睛對着屏幕上規則變化的虛幻畫面,只要盯上半小時就會大腦眩暈,意志消沉。普通人過一個小時就會胸悶氣短,喪失意念,過三個小時就會精神分裂。
當然他召喚進來的人都是抗壓能力強的,一關進去就要關兩天兩夜才能被馴服,出來的時候已然不是原來的自己。他們成了聽他使喚的武器。
“好玩嗎?”夜馬問。
“你給我看這些,不等於泄露機密嗎?”茉含挑釁的回了句。晝馬說過Master只是夜馬帶領的一個分支,其他分支的事,他們無權過問,夜馬也不會讓他們知道。
“哈哈哈……”夜馬大笑,“如果是黑洞,還怕別人知道嗎?我的黑洞是無窮無盡的,給你看這點東西,要不了我的命。”
他帶繭的手指劃過她吹彈可破的肌膚,讓她不寒而慄。
於是茉含知道了,他是惡魔的存在。而她逃不過他的魔掌。她猜不透夜馬把她當成什麼,也許是……玩具?他高興時就逗一逗,閒來沒事就拉她陪一陪?
但只要他不觸犯自己的底線,她還是能忍受。只是他的變幻莫測,高深莫測,實在讓她提心吊膽。長達半年多的相處,讓她精神幾近崩潰,晚上做夢都夢到他紅着眼看自己的果體,醒來時心都快跳到喉嚨。
精神的考驗遠比肢體的磨難讓人容易分裂。夜馬第一次冷不丁從背後輕輕將她抱住的時候,茉含差點哭出來。
她向來懼怕男生,上學時候開始那些男生對自己的奉承就讓她厭惡,如果她不是長這樣子,他們還有什麼理由接近自己?
他們不過喜歡她的皮囊。
她一直想逃離這樣的人羣,直到遇到夜馬和晝馬,她人生的路就變了。他們出身逆社會的組織機構,智商情商非凡人可比,他們不看她的外貌。
所以當夜馬對她流露出愛慕時,久違的厭惡感再度來襲。只是這次她逃無可逃了,這個男人可能是這個世上唯一能幫她找到哥哥的人。
當追逐成了習慣,人就會選擇忍受。她忍了下來。
好在夜馬對她最大的侵犯,也就是捏捏她的下巴,“記住,不要讓男人碰你。”
茉含鼻息哼出氣息,不屑一笑。她天生一雙平眉,眼睛像一彎潭水,飽含憂鬱。即使笑起來,也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夜馬問,她只是瞥了他一眼。
“乾淨。”他簡單明瞭的說,多簡單的理由,卻是真心的。因爲喜歡她的冰冷,乾淨,夜馬的喜歡也只是抱一抱,牽一牽,生怕過分的舉動就玷污了她。
“如果讓我知道誰碰了你,我會讓他掉一層皮。”
他眼眸裡流露狼一般的光芒,茉含好像看到他隨時要殺人。
第一次出行任務的時候,茉含切切實實想過要逃。因爲出行任務的前一晚,夜馬忽然出現在她房間,他的手帶給她一絲冰涼的觸感,把她從睡夢中喚醒。她嚇得不輕。
“明天,注意安全。”
他從西裝的上兜拿出潔白的輕薄餐巾,覆在她額上,脣隔着餐巾在她額上印了一下。
他有嚴重的潔癖症,連親吻都嫌髒,茉含終於明白,這就是他屢屢放過自己的原因。這個怪男人的這點癖好,倒是讓她保住自身的清白了。
她不想再遭這樣的折磨,沒有哥哥的消息又怎樣,大不了一死。
她有一週的時間脫離訓練基地,前往執行任務的地方,照島。出行給了她出逃的空隙,她趁空脫離軌道,逃到港口,坐上從照島開往美國的郵輪。
十幾年前,也是在這條航線,她父母被龍捲風帶走了。如果能在這裡結束自己的生命,也許去天堂跟爸爸媽媽見面也不用繞那麼多路。
她的臉過於惹人注目,出行任務的時候她用了鹿給她定製的人.皮.面.具僞裝了自己的容貌,全然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樣子。
她昨晚夜馬交代給她的事,然後趁夜色逃到郵輪的甲板上,高高的跳了下來。
她不游泳,不划水,讓自己深深的沉浸在深海里,窒息感讓她痛苦得不能自已,終於渾渾噩噩失去知覺。
不知道用了幾個世紀的時間走到鬼門關,她開始恢復意志,聽到海浪拍打的聲音,還有嗷嗷的海鷗叫。此外,還有男人用陌生語言說話的聲音。
茉含努力找到五官所在的地方,睜開眼睛,看到一片蔚藍。她躺在甲板上,旁邊都是腳步聲和幹活兒的聲音,還有嘈雜的吵鬧聲。
幾張五大三粗的黝黑的臉突然冒出在她眼前,穿着怪異的衣服,用質疑的眼神看着她,然後一羣人用她聽不到的語言議論什麼,其中一個男人用粗糙得滿是繭的大手把她拉了起來,上下打量,兇巴巴的問她話。
跟晝馬訓練久了,她養成自然而然的自我防衛習慣,出手就給了那五大粗一拳。大概這段時間內力驟升,男人居然一下子被她打得直往後跌步,一個踉蹌從甲板上摔了下去,直接掉海。
幾個男人先是一驚,然後臉色就變了,一副揶揄她的樣子。她不知道來者是善是惡,手握成拳隨時準備戰鬥。突然一個溫潤的聲音用熟悉的語言在旁邊問她:
“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