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了,大自然依舊應春而醒,但見草長鷹飛,葉新燕呢,好一派生機之景。武億走到田埂上,見麥苗半淹在水裡,挖好的排水渠道無人疏浚,已經堵上了,關了一田水。四顧之下,空無一人,連些做活的牲畜亦沒瞧着,到處是野山野水。這種‘野’自然不同於天工巧斧、未經雕琢的‘野趣之美’,而是一種無人問津的遺棄瘋長,慢慢地蠶食着人類文明。
他早知道落得如此蕭索之境,便不來轉了。武億嘆口氣,準備返回。忽聽見一聲女子尖叫,慌忙尋聲而去。落腳一看,面前正是先時在水上望到的鐵塔,只見塔身蒙塵繞藤,尖角傾頹,果真亂世無完璧,當下更加悵然,只是稀奇叫聲戛止,也沒瞅見人影。
正自納罕,從天降下兩個人來,不是別人,正是那酒肉二魔。二人本來兇巴巴的,一見是他,登時嚎啕大哭起來,將武億弄懵了。肉魔道:“怪你耍人,才叫我們哥倆給哥哥罵,哥哥罵人可真兇。”酒魔不服,唾他兄弟一口,瞪眼道:“是你被罵,我纔沒有。你有這麼蠢,把這臭小子誇得那般厲害,哥哥不氣纔怪。乖乖,我就沒說,連他偷拿我的酒也沒說。”一面說一面卻哭,原來想到自己既失了美酒又有苦說不出,悶吃了啞巴虧,十分傷心。還在緬懷難過中,肉魔已勃然變色,便要翻臉,酒魔反應極快,扎開雙腿,擺出架勢,說道:“打就打,不過這次你若輸了可不帶耍賴的,得誠誠懇懇叫我一聲哥哥。”肉魔更氣,咧牙“滋滋滋”地呲幾下嘴,放空打了幾拳,忽然往腰上一摸,摸出一排飛刀。他仍然凶神惡煞般模樣,但配着胖墩短粗身材,總顯得憨傻無二,酒魔便忍不住哈哈大笑,指手畫腳地說:“哎呀呀,關老爺丟了大刀換小刀啦,張爺宰豬不用刀啦,哈哈哈哈。”肉魔哪裡能忍,大喝一聲:“看刀。”即時,一道銀弧掠過。說時遲那時快,酒魔縱身上樹,扒在枝丫間,向下俯視肉魔,樂呵呵道:“哥哥叫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說你不聽話,用刀射我。”肉魔側頭一想,撒手頓足,哇哇地哭出來,喊着:“我說不過你,你又欺負我,哥哥又要罵我。”
武億在旁看着,心中重負一時輕鬆不少,向他二人道:“你哥哥說的不錯,手足當扶,若彼此相親相愛,自然不罵人,還誇長進呢。”酒魔覺得有理,從樹上跳下來,哄他兄弟兩句。武億微微一笑,便在這時,鐵塔裡又傳來幾聲尖叫。凝眉一皺,上前欲入,哪知左右兩邊門戶被酒肉二魔守住,邁步不得。
酒魔道:“我倆都很喜歡你,你要做了咱們小弟或者徒弟,就以命保你,不知你肯是不肯?”武億抱拳笑道:“多謝!多謝!不過,我有個姐姐,她貌美天仙,要是知道我有兩個醜哥哥,需得罵死,我師父呢,也是貌美天仙,自然不許我做你們徒弟了。”二人聽了,氣得捶胸跺腳,臉棠發紅,罵道:“笑死笑死,女人做婆娘還行,做得甚麼師父麼?”武億一聽,臉色頓時便暗了,倒不是因二人言語不敬,只是想道:“師父不師父的,只是多了份尊敬,此生最想的還是娶你爲妻,只可恨你縱身一跳便斷了所有念想。”閉上眼,沉沉地嘆口氣。
二魔還在說女人做師父的事,這時扯遠了,爭起女人生娃重要還是做飯重要,武億又被逗樂,也打趣一回,說:“孩子生得像二位一樣出息,自然表他娘一件大功,若生個蠢物,比如酒囊飯袋的,見了就氣,咒着不要也罷,自然比不及做飯啦。”二人不細聽尋味,只知他誇自個兒好出息,立即樂開花,更加歡喜,也就打發了頑話,正規解勸,以天下無雙的酒肉相誘。武億聽得發饞,本來二人不見有多壞,就算不誠心結交,爲了美酒好肉,騙一騙倒也沒甚麼,只是一來他性情真摯,稱兄道友便是份責任,這二人又不似方臘義薄雲天、爲國爲民,只恐日後做出歹事;二來白朗吟既是姐姐又是師父,雖說紅顏早逝,仍總是當她活着,事事考量,又深知其性格脾氣,怎肯惹她不快,亂認幾個哥哥師父的?
武億態度堅定,酒魔嘆了口氣,說道:“這是頭木牛蠢馬。”肉魔朝他喝道:“你很笨額,你知不知道?”武億輕輕一笑,不再多說。見二人仍不讓路,便拔胸抽氣,將他們震開。大步往前,陡聽肉魔叫道:“我看你招喜,也就提醒一句,最好不要進去,咱哥哥在裡頭,他要是見你壞了事,一定讓你沒命。”酒魔“乖乖”地嚷起來,朝他兄弟吼道:“你個蠢材,哥哥讓咱們守住,放他進去了,我倆也得討罵。那小娘子又強又美,哥哥起勁的很,辦事不成,還不一掌將咱倆劈了。”酒魔吞吞吐吐道:“不,不會吧,好歹弟兄夥地呢。”話雖如此,卻也不由得戰戰兢兢。二人悶頭不響,待回神要捉武億時,哪裡有人,原來早已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