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他心頭撲通一跳，下意識問道：“哦，甚麼人？”鄆王捉着扇柄，悠閒地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弧，眼光緊盯着扇玉墜兒，似乎在想那拇指粒兒大的珍珠出自哪裡，漫不經心道：“說是冷箭了，自不省得，再說並不妨礙左右，何苦勞心費神？”像是想到甚麼好主張，拉過從使，嘀咕兩句，轉向武億道：“聽說蔡相府上有東西二園，一直未有幸觀，不如你我二人前去觀賞一回。”武億因他是久久三哥，即使心中不快，也勉強擠出笑容道：“殿下自去，草民尚有要事在身。”鄆王表一番可惜，與之別過。
武億仍回神候府。一進廳堂，便見神候悶坐，嚴霜拱立一側，真如嚴霜，氣氛極其壓抑。嫣兒察言觀色，知道他們有大事說，識趣迴避。
嚴霜道：“武公子，你在江湖上見多識廣，可知鬼盜爲何被稱爲鬼盜？”武億道：“聽說他專在夜晚出沒，以偷爲樂，而且能噴鬼火，故而得名。”嚴霜道：“雖說我朝道盛，但神鬼之說畢竟虛妄。”說着，將一隻竹管遞給武億。表面上看，不過一節普通竹子，有孔，倒像竹笛。但竹頭底端有細眼。嚴霜示意他剖開，裡面卻是大有乾坤。一二竹節之間有推動裝置，三四竹節間掛囊，底節有捻子。
武億一頭霧水，嚴霜道：“因查案緣故，前兩天奏請崇文院閱書，讀到一本《武經總要》，裡面記載了一種名爲‘**’的燃燒物質。”武億驚道：“**？”嚴霜點頭道：“但因製作成本過高，工序繁雜，而且產量少，兼施用起來不便，並未推廣，南北作坊的工匠仍是隻造刀槍甲具，且宋軍安逸慣的，除了西北軍因西北邊境常有西夏人滋事，多有局部戰爭外，各處軍常年閒置，漸無人研究軍事器械了。”又指着竹子道：“此物經過精心改良，上手快，威力亦是極大的。”武億道：“如此說來，那鬼盜也算的上人才。”嚴霜道：“不錯。除了竹火箭，還有鐵火炮等物，皆在東京城郊一所廢宅子中發現，其中監押的就是鬼盜。”武億道：“我雖寡於法度，但知私造火器必是違法的，何不一併逮捕了。”嚴霜道：“事情不是這樣簡單的。我號稱‘一陣風’，料追那鬼盜有餘，但他突然間不見了，眼前正是兵部尚書薛昂的宅府。”武億甚爲吃驚。
諸葛起身，神情凝重，踱步道：“蔡京獨攬大權，中書各位宰執，兼尚書六部皆聽命於他，連皇帝誥命聖旨，昔由諸宰輔相商定奪再交翰林審議書寫，如今各部都在那廝手上，就算擬詔恐也是有恃無恐，可以說皇權旁落矣，此事定與諸賊相關。”武億想到花石綱之役，想到方大哥，惡得牙癢，罵道：“這狗賊，定要斬他狗頭。”諸葛道：“如今朝堂亂像橫生，莫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簡直瞬息萬變。蔡京因行徑招搖，官家已聞風聲，倒沒那麼受寵，地位致仕，其權落入兒子蔡攸的手上，再是太宰王黼了。”
回身倒了杯茶，室靜的，惟有茶水聲。武億心想：“的確夠亂。”諸葛道：“雖然這些人皆權傾朝野，但也都畏於一人。”武億心道：“誰呢？”諸葛道：“他自稱本朝端明殿大學士蘇東坡爲‘先臣’（子對父的尊稱），風度儒雅，待人和善，要說談笑間令‘檣櫓灰飛煙滅’，惟有應天府趙王恭能肩比之了。”武億沉吟：“倒是神候冷眼看的清。”諸葛道：“此人頗具書卷氣，與官家相投。雖是宦人，卻廣收兒女，少保方棲梧、尚書右丞李邦彥、太宰王黼等等都視其爲父，蔡京笑臉相迎，童貫自覷小輩，更別提甚麼鄭居中、白時中、張邦昌之流了。”
武億已知是‘隱相’樑師成。諸葛道：“此人弄權至一境界，亦正亦邪，倒是得了一些正派人士的支持。可以說，他這一生，惟一真心相待的便是蘇氏一門，也算不得毫無人情味了。”武億輕微一笑，心想：“那姓蘇的是個大文豪，別人都說好，要是姐姐與他同代，定也十分歡喜了。”一時只恨自己不是她十心十意喜愛的樣兒。
因念至此，突地冷笑一聲，嚴霜趣道：“兄弟，別精神蔫兒的。俗話說，‘奸臣昭預國運’，國運既壞，自有英雄出世，除賊衛國兼扶危於亂世的。”他昂首闊胸，好像自己便是那個英雄似的。武億笑了，抱拳道：“正是正是。”
他世叔白來一眼，這邊視而不見，倒轉過頭去，自走了幾步，不以爲意道：“反正這件事情上，那幾個賊子都脫不了干係，大不了把三個哥哥都召回來，咱們戮力同心，一個一個暗查，只要逮住證據，再相繼收押，一舉搗毀就是。”諸葛嘆氣罵道：“渾小子，白當了幾年捕頭，一點長進沒的。”
但說着，疾風勁掃，三面窗戶俱開，幾乎同時間，一把長劍、一把重刀並一記石拳擊來。嚴霜大叫“哎呀”，矮身躲了。那使拳的，只管追着他，他一路跑，口中道：“石頭大哥，你出其不意，丟臉丟到太姥姥家啦。”那人聲如洪鐘，哼笑道：“小崽子，好沒長進，剛誰說英雄來着。再說實戰中，出其不意趁其不備是本事，你還指望人家，客客氣氣地說：‘嘿，我來打你啦’。”話音剛落，只聽“咚”的一聲，嚴霜已被摔在地上。用拳的揮袍站定，只見黑衣黑袍，甚爲冷峻。嚴霜一面生氣一面起來，向他嘟囔道：“石頭大哥就是佔便宜。”又嘲他道：“每次起招揮袍落勢揮袍，嚇，拌俊哩，定叫顧劍哥哥割了纔好。”“石頭”姓石名進，笑道：“割了袍，那是‘斷義’，‘割袍斷義’的典故不懂麼？”嚴霜紅臉，正待回嘴，卻感堽氣強勁，刺灼皮膚。看來，滿室刀光劍氣。使劍的顧劍纏着武億，使刀的聶刀則與神候交手。
二人從旁觀戰。但瞧武億身旋如狂雲，周遭倏然落下衆多幻劍，直逼得顧劍站不住腳，不禁驚歎道：“幻影劍法，竟是昔日修羅門主江一諾的成名之作，這·····這是幻影劍法最高層‘影兒無’啦。”他說的激動，不住咽口水，石進淡定道：“‘影兒無’又名‘幻劍朝宗’，只要練至火候，怕是那些武林使劍的都不是對手了。”
那聶刀猛地跪地叩拜世叔。諸葛落定道：“小刀起來，你武功精進不少，爲師欣慰。”聶刀應是，起身立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