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說,武億倒是焦急,問道:“後事如何?”桑秋靈道:“那天在吳山腳底,酒旗風勁,他喝着扶頭酒,一碗接一碗。都知扶頭易醉,是要把自己灌醉麼?我心中不是滋味,正悔言語唐突,他突然一把抱起我,直入裡塌,纏綿旖旎,委實不能盡述。”武億的臉刷就紅了,瞧許相依舊端坐不動,一副泥塑菩薩樣,暗想:“這到底是人不是?”桑秋靈道:“後來我倆在吳山一片林中住了下來。來時桃杏滿,不覺轉時秋,日子過的真快,但即便秋寒冬凜的,也不覺冷清悽慘。這段時日,他稱花小小,我號水靈,讀書寫字,吟詩作畫,真個璧人一雙。有時候也問我關於屍人的秘術,我都婉言拒了,倒不是對他早有防範,只是曲教主待我恩重如山,說了是本教秘密,便如何也不會對教外人說,他倒通情,一笑作罷。有一天,門口突然停了一頂轎子,左右僕從都是玉面錦衣的俏郎君,一看就是官家子弟。小小肅然旁立,好像心事重重,我道是轎中的達官貴人對他說了甚麼,跨步上前,正待當頭痛喝,轎中的人忽然伸出了扇子,一把翡翠撒扇,垂着白玉墜兒,只聽其緩緩地道:‘我乃南京人氏,春遊至此,打擾幾日。’他語聲溫柔卻透着股不容回絕的霸道,我稍稍一怔,回神便說:‘咱們這裡荒郊野外的,你來杭州遊玩,自然去杭州城住,那裡燈火如晝,美女如雲,有你瞧的。’他道:‘也未想打擾嫂子,不過這幾日杭州城大小客店都住滿了,實在無奈。’我自納罕,他一個僕從說道:‘白刀門廣邀天下俊傑,正爲白家小姐招親呢,杭州城現在人滿爲患,要不是瞧你這兒小巧清雅,我家公子纔不屑一住。’······”武億聽到這裡,一顆心早已撲通撲通要跳出來,暗想:“姐姐,是姐姐。”桑秋靈道:“我向來吃軟不吃硬,橫眉一豎,拉了夫君進屋。他猛地上前,抱拳道:‘江湖中人,義字當頭,公子和幾位便在寒舍住下。’轎中人溫和言謝,卻始終不曾出轎。我本來不是一個悍婦,他要說住幾日也未嘗不可,只是此人行蹤神秘,絕非一般世家子弟。我好不容易握着幸福,總歸步步小心的。他白日遊玩,夜暮才歸,倒沒見不軌,也就稍稍放心。過了四五日,正日落時分,我在家門前地裡挖韭菜,聽到一陣銀鈴的笑聲,迎面走來一個白衫少女,後隨一個藍衣少年。這少女貌美不必說,更緊要的是她的笑聲,叮鈴鈴的,從沒見過哪個女孩是這樣笑,好像初生嬰兒那般,咯咯的,脆生生的,連我這個女人都不禁被吸引。她朝我走來,彎身問道:‘姐姐,這個是甚麼?是草還是花?’我忍不住笑,那藍衣少年道:‘傻瓜,這是菜,吃的。’她吐吐舌頭,笑眼如星,與我說了會兒話,待要走,恰巧小小歸來,一見她整個人都傻了,凝眸半晌,喃喃自語:‘縱使相逢應不識,不識······’少女臉紅,說他認錯了人,我起身推他,方纔收神,並說:‘的確錯認了。’又問了家門,原來正是······”武億搶道:“白刀門的白小姐。”桑秋靈道:“正是,那藍衣少年則是顧眉畫顧道長。小小說與她投緣,硬要留宿夜話,我雖喜愛這姑娘,也甚覺不妥,哪知那姑娘大大條條的,馬上應下,但說:‘我怕爹媽擔心,得修書一封,叫表哥先帶回去。’顧道長不允,白小姐道:‘我武功不差,你不必擔心。’好說歹說,總算勸動了,道長帶書先行。當夜我做了好幾樣小菜,她吃得很開心,還喝了點小酒,微醺地走錯房間,竟與那貴胄公子和衣臥了一晚。”武億立時沉臉,罵道:“不要臉。”桑秋靈道:“你說白小姐麼,我倒覺得天真爛漫。”武億忙道:“不,不,是那男人不要臉。”他生恐姐姐吃虧,急問後事,回道:“我原以爲那公子不是好人,未想美女在懷,竟端持有禮,要不是白小姐次日問甚麼‘姐姐’,我倒不會發現這出烏龍。她說昨晚身旁有個美女姐姐,身懷荷香,可好聞了,我又忍不住,笑了好一會兒,待要告訴她實情,轉念一想,這畢竟是女孩子,臉皮薄,倒順她意,說是我一個姑妹,暫住幾日,一早便遊山玩水去了,她聽了,頗有幾分失落。”
“我正做早飯,小小與白小姐在廳堂下棋玩。她雖與我差不了幾歲,但心智簡單,連帶容貌上也幼小些,像個孩子,又是自小寵慣的千金小姐,我自然不會覺得小小對她有甚麼非分之想,見二人其樂融融,倒像父女,尋思道:‘要是我與夫君將來有了女兒,他一定極愛的。’剛把紅豆下鍋,猛聽外頭車轍腳步聲,出門一看,寶馬踏香,鈿車迎前。白小姐大呼:‘媽,媽······’不待丫鬟扶簾下轎,就溜煙似地竄過去,一把掀開簾子,迎出一位頭戴白紗的美婦,一面撫女兒面頰一面輕斥:‘都是大人了,還像個孩子。不說你媽,你爹擔心得要死,昨個晚便要來接你,但家裡客人多走不開,還虧我勸了兩句,才安心些。’女兒忙撒嬌地膩在母親懷裡,想想便是幸福的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