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謝策大笑起來,他還以爲楊端午所說的是什麼方法呢,原來是要給他們謝家一本破書!八成是她賣不出去了,才硬是要塞給他們的吧。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那本書是傳世名著呢?”謝策冷笑着,語氣裡頗爲不屑,“再說了,你和我們也不是朋友,你幫我們,會不會是反過來要加害我們,我憑什麼要信你呢?”
楊端午笑得很淡然:“謝少世子可以選擇不相信,那麼請謝少世子回去,三天內再來找我,到時候,少世子就一定會答應了。”
謝策伸手要摸她的下巴,被楊端午一掌打了開去。
“請謝少世子自重。這附近都是人,若是他們知道謝少世子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個弱女子,只怕謝家的名聲,又要被抹黑了。”
謝策大怒:“你竟敢威脅我?”
“我沒有功夫威脅你,我不像你,天天都這麼閒的。”楊端午淡然說道,連眉毛都沒擡,“你放心,這裡我已經買下,我不會離開的。你三天後再來找我。”
說完,低下頭去,研磨要寫字了。
謝策氣得嘴角抽動,可回頭看着滿街的百姓都在圍觀,想起他娘交待他的話:“策兒,你別再鬧出什麼事讓你祖父煩心了,如今朝廷上,針對我們謝家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要忍耐。”
謝策點點頭,“好,你三天後再來,看你敢耍什麼花招!”
謝策氣呼呼的走了。
百姓們都擠進來,“這是哪家藥館子啊,裡面的姑娘是誰?好大的膽量啊,連謝少世子都敢氣。”
“是啊,剛纔謝少世子可是氣呼呼地走出去,對這姑娘無可奈何呢。”
端午鎮定安靜地在磨着磨,看大家都進來了,站起笑着鞠躬:“我這裡是回春堂,開藥房的。我家夫君不在家,所以由我代他給大家看病。若是各位不嫌棄,可以來排隊由我診脈。不過,我這裡只要是一診脈,就需要十文錢,小女子做的是小本生意,還希望各位多多支持。”
大家都靜靜地站着聽端午說話,觀察她的長相,沒有一個人說她小氣,連搭個脈都要錢。
這若是換爲是別人,早不知要埋怨多少次了呢。
“姑娘,你真會看病啊。”終於有人好奇地問。
端午點點頭:“你可以來試試。”
大家都對端午很是好奇,而端午那溫和無害的臉又很容易給人信任的感覺,雖然誰都不知道她的醫術如何,可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讓端午試一試。
“都排隊啊,一個個來,先交錢,再看病。”端午吆喝着,伸手要錢,這大大方方的樣子,絲毫沒有小家子氣。
夜涼如水,楊端午關好店鋪大門,栓好,又去把窗戶也給關了,還不放心,把家裡的櫃子搬過來,抵在門窗上,這樣才放心。
經過今天這場,她想隱名埋姓也是不可能的了,很多人會知道她的名字,包括清河縣謝家的人。
雖然謝老爺和謝夫人已經被關押起來,可是謝家這麼多人,包括謝清檸也還是在逃,這些可都是她的仇人啊,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暗中派殺手對她做什麼。
她既然已經暴露了行蹤,就不得不小心。
她把隨身帶的匕首放在磨石上磨着,匕首尖利,閃亮,在石頭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倪重陽昨天給她備了一盒銀針,她打開,在銀針上塗了劇毒。
然後小心別在自己的腰帶裡子上。
若是有人敢近前,這銀針也是很好的武器呢。
冥府上,百花爭豔,吸引了不少蜂蜜和蝴蝶在花叢間穿梭,懂養蜂的僕人還借勢安了一個蜂巢。
院子裡,何湘捷坐在石凳上,桌子上,放着一盞茶,青瓷的茶盞卻藏不住清香的茶葉香。
圍繞着何湘捷,是一圈各色的花兒,一陣風吹過,便能揚起各種香味,或甜如蜜,或幽如蘭,還有些雖然無特色,卻在混雜的香味中保持着自己的特色,也是挺特別的。
“湘捷,要吃點什麼嗎?”倪鵬坐在一邊,陪伴着何湘捷。
自從何湘捷病恙之後,倪鵬一直牽掛不下,長久的勞心勞力,在倪鵬的臉上,又刻下幾條深深的痕跡,頭髮,也白了許多。
起風了,倪鵬把何湘捷勸回了屋。可倪鵬心裡也明白,何湘捷親近自然,是渴望能恢復健康。
府上的傭人倒還算實誠,對何湘捷的照顧,也是貼心的很,還把新釀的蜂蜜拿來給何湘捷飲用。
這時,倪重陽進來了,手裡拿着一本醫書,還有一個醫藥箱。
自從何湘捷失語之後,倪重陽便開始搜尋各種醫藥的可能,但致聾的藥材很多,能導致失音的原因,卻是很不尋常。
但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倪重陽在一本蒙了灰的醫籍裡,找到了些蛛絲馬跡。
雖不敢說有十足把握,但倪重陽還是決定要試一試。
依據何湘捷的表現,倪重陽判斷,何湘捷很可能是誤食了過量的半夏。
這半夏雖也是治病藥材,但不可生用,否則會有中毒之虞。輕者致人言語不利,重則可致人死地。因此,醫籍上也明確說明,半夏需姜制,以平毒性。
倪重陽取了二兩生薑汁,混合了半錢蜂蜜,給何湘捷服下。頃刻間,何湘捷頓時覺得喉間一陣氣流涌動,但卻吞嚥不利。
細心的倪重陽,也從何湘捷的臉上,讀出了內中感覺。
倪重陽判斷,何湘捷失語,乃爲氣閉之證,只須把喉間氣機打通,便能令何湘捷恢復言語。
雖此方不能速效,但倪重陽還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爹,讓我陪着孃親吧,你休息會兒。”看着一旁默認不語的倪鵬,倪重陽的心中,一陣不是滋味。
晚飯後,倪重陽親自煮了一碗黑芝麻糊送到倪鵬手上,“爹,趁熱吃吧。”倪重陽想讓倪鵬的頭髮能夠恢復烏黑,還特地加了些何首烏。”
翌日,倪重陽用同樣的方子,準備了一碗生薑汁給何湘捷。並且,在脾經,肺經當令的時候讓何湘捷服下,當時辰走到酉時,再一次喝下一小碗。這次,何湘捷的喉間,突然發出陣陣清響的嗝聲,似乎剛吃飽一般。
倪重陽在何湘捷一旁,細細的體會着何湘捷的表現,偶爾還貼近身子,聽何湘捷的嗝聲。
“額。”突然,何湘捷發出了一個聲音,雖沒有那麼清洗,但倪重陽看到了希望。
“孃親,你是不是感覺好一些了。”倪重陽激動的問道。
何湘捷的臉上,也是露出了欣喜的笑,頻頻點頭示意。
爲了加強療效,倪重陽還取出數枚銀針,在何湘捷身上的大迎穴,廉泉穴上施了幾針。
頓時,一股真氣,在何湘捷的喉間更加劇烈的躥動。
忽然,何湘捷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倪重陽終於聽到了何湘捷的咳嗽聲。
“太好了娘,你終於可以講話了。”
何湘捷不敢相信地摸着自己的喉嚨,“好孩子,娘真的可以說話了嗎?”
倪重陽跪下握緊何湘捷的手,重重地點點頭。
倪鵬摟着何湘捷,看着倪重陽說:“湘捷,以後,重陽不會離開我們了,他會照顧我們,保護我們的。”
何湘捷激動地哭了起來。
倪重陽愧疚地說:“爹孃,都是孩兒不孝,讓你們受苦了。”
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何湘捷問起端午去哪裡了。
“端午她有重要的事要辦。”倪重陽也不知道怎麼說纔好,支吾了半天才說。
“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比一家人團聚更重要啊。她一個人,會不會有危險啊。”何湘捷關切地說,“重陽,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怎麼能扔下她一個人呢。”
“是她自己要求的。”倪重陽嘆了口氣,“娘,端午吉人自有天相,我們要對她有信心。”
幾天後,謝太傅忽然在書房裡,把桌子上的花瓶茶杯都摔在了地上。
“叫謝策那個畜生過來。”謝太傅氣得踢了下奴才。
謝太傅是學文出生,從來沒有這麼發火打奴才,奴才戰戰兢兢地爬着跑走了。
謝策剛給謝世子夫人請安,奴才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是謝太傅着急要見他,謝策一怔。
“爺爺不是剛從朝廷回家嗎?怎麼就這麼急了?”
謝世子夫人擔心地說:“策兒,該不會是你又做錯了什麼事吧。”
“兒子纔沒有呢。最近兒子都很乖。”謝策想不起來最近哪裡又做錯了。
可是見奴才說的,好像這麼過去,非要給謝太傅打死了不可。
因爲謝策從小就失去了父親,所以祖父就好像父親一樣地教育謝策,直接管教甚至都不用謝世子夫人出馬。
“策兒,娘和你一起去吧。”謝世子夫人說。
“不用了,娘,爺爺最不喜歡他教育我的時候,您在場的。您要是過去了,只怕會讓他火上添油的。橫豎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又沒做錯什麼,爺爺也是講理的。”謝策說完,拜辭過母親,就來見謝太傅。
只見地上都是摔壞了的碟子,杯盞。謝策看到謝太傅最喜歡的官窯青色花瓶,竟也在摔壞名單之中,心裡忐忑了一下,什麼事,讓謝太傅發這麼大的火呢?
竟然連他這麼珍愛的官窯花瓶都給摔了。
“你這個畜生,那秦淮河上的歌姬,唱的什麼豔詞,說什麼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說什麼公公和兒媳,”謝太傅無法說出那首歌詞,那簡直是最讓他難堪的歌詞了,“你說,這是何人要設計如此害我們?你爲何不早些稟報我?”
原來謝太傅也聽說了那首歌詞了,終於傳到了謝太傅的耳朵裡。
謝策最怕的也是這個。
“爺爺,也不知道是何人這麼大膽,竟然——”
“都是你,若不是你私下去了秦淮河,玩物喪志,又怎麼會給他們可乘之機?這下可好了,整個金陵城的人都聽說了,咱們謝家,簡直成了一個大大的笑柄!可是,我竟然還矇在鼓裡!”謝太傅氣得一巴掌扇在了謝策的臉上,“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竟然還不去查是誰作的好事!”
謝策捱了一耳光,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忙說:“我去查了很久,可是那人隱蔽得太深,我根本就查不出,爲了事態不擴大,只能息事寧人,讓那些歌姬別再唱了。”
“歌姬不唱又有何用?整個金陵城的人都在議論。咱們謝家現在真是威嚴掃地了。”謝太傅要打謝策,可是手軟了,他跌坐在太師椅上,嘆氣說,“我們謝家,本來就只是一個商人,忽然得了皇上的恩賜,發跡掌管了兵權,可又能堅持的了幾代?如今江南多少士族對我們虎視眈眈,百姓若是也不喜歡我們,我們的未來,還能依仗誰?策兒,爲何你要這麼不爭氣啊。”
謝太傅說的這麼淒涼,甚至還哭出了聲,謝策從來沒看到他爺爺這麼悲傷過,不由得很是內疚,“爺爺,我對你發誓,以後再也不去秦淮河,再也不玩物喪志。”
謝太傅背轉過頭去,擦乾了淚,說:“策兒,你父親死的早,你的幾位叔父,又都是不成器的,你姐姐在後宮爭寵中,也失了利,再加上年老色衰,未能給皇上添上一個皇子,如今,我們謝家,只有你可以指望地住了,你萬不可成爲那些敗家的人,把我們謝家給毀了。”
“知道了,爺爺。”謝策也落了淚,他沒想到去一次秦淮河,事情會這麼嚴重。
謝太傅嘆了口氣,坐正了些,讓下人們都退下,鄭重地說:“策兒,很多人,本來爺爺以爲你還小,想等你再大些都告訴你。可如今,爺爺覺得,你是要知道一些事了。咱們謝家是怎麼來的,你切要記得。並不是皇上給的,是我們拼了命得到的。當初,若不是我們拼了命,幫皇上除去楊康整個家族,幫皇上除了個眼中釘,皇上也不會重用我們的。可是那場風波,我們損失的卻是謝家這麼多的子弟。”
謝策認真地聽着,十年前的事,他當時也有十多歲了,早熟的他雖不能完全參透,可也是歷歷在目的。
“我們幫助皇上鞏固了基業,所以這兵權現在,當然要給我們掌管了,並不是爺爺我貪心,而是,我比誰都更加了解皇上。如果我交出了兵權,我就會是下一個楊康,我們謝家的下場,也就和楊康一家一樣了。皇上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謝太傅說的時候,眼神一犀利,他彷彿還能記得當年楊康那不甘的眼睛。
可是楊康已經過去了,現在穩握兵權的人,是他。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謝策對着天上月,竟翻來覆去睡不着。
忽然他想起楊端午說的話,“你們謝家若不盡快樹立威望,則三代以內必亡。”
這話,竟然和謝太傅有着驚人的相似。看來楊端午也一早就看出了謝家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