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次日,陽光絮絮,萬里無雲,鳥兒鳴聲歡快。
楊宗閏一早就穿上厚厚的蠶絲棉襖,要去林家染坊。正遇上了過來的楊端午。
“端午,怎麼起的這麼早?”楊宗閏問,“你嫂子在家呢,哥哥我現在要走了。”
“哥哥你可是去林家?”楊端午遞給楊宗閏一封書信,那書信用金箔紙封了口,看起來很重要的樣子,“這封書信,麻煩哥哥交給林公子。”
楊宗閏接過,放進自己衣袖裡,看着端午說:“端午,可是昨晚沒休息好,你看你,都憔悴了。爹爹不在家裡,你若是不好,旁人可是會說哥哥沒照顧好你。”
“我沒事,大哥,今天我也是要找大嫂一點重要的事。”端午說着就和楊宗閏別過,進了屋內。
林安靜正在刺繡,嬤嬤牽着楊洋的小手在院子裡曬太陽,端午過去抱了抱小楊洋,小楊洋一張粉嫩的臉紅撲撲的,手裡擺弄着撥浪鼓,淘氣極了。
“端午,你來了,”林安靜放下繡花繃子,過來拉着端午的手,“昨天沒見到你,聽人說你去了京城,怎麼去京城一天就回來了。這路上不趕嗎?”
端午說:“趕是趕了點,可事情太多,也沒辦法。嫂嫂最近在府上安養,這繡的鴛鴦越發好了。瞧瞧這雙眼睛,還會轉動呢。”
那帕子上,鴛鴦用三色線織成,還是用了雙面繡,活靈活現的,看着就讓人愛不釋手。
林安靜笑道:“就端午你這張嘴,讓人不知道怎麼愛才對。”
二人進了屋,端午拿出一個木匣,打開,“嫂嫂,今日來,是想請嫂嫂幫我弄一個這樣的臨摹本。”
“臨摹本?”林安靜一怔,打開一看,見是聖旨,就不敢細看了,大吃一驚。
“嫂嫂,此事事關重大,嫂嫂還要保密纔好。”端午說,“我聽說嫂嫂會臨摹書畫範本,這樣的物件,是不能去找店家的,免得他們泄露出去,所以就來請嫂嫂幫忙了。”
“端午,這是怎麼回事?你可要小心啊,有的事,你可別多管閒事,萬一,觸犯了哪個掌權者的禁忌,連累的,可是整個家族啊。萬不可拿聖旨開玩笑。”林安靜鄭重的說。
端午說:“實在是有苦衷的,若非情勢緊急,也不會動用這個聖旨。”
林安靜說:“你找我幫忙,我當然會幫,可是,你要哪種臨摹本?我過去是賣過字畫,可不都是小家字畫,若是大師的作品,我是斷然不敢臨摹的,因爲,大師的風格,你是怎麼臨摹都會被看出漏洞。”
端午說:“是要一模一樣的纔好。”
“要一模一樣的,這可不行。都是會被看出破綻來的。”林安靜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真跡和一本臨摹副本,端午看過去,雖然表面上看是一樣的,可若是細看,還是能看出不同來。
端午垂頭喪氣起來:“看來想用臨摹本搪塞過去,是行不通的了。”
端午從林安靜房間裡出來,愁眉不展,手裡拿着木匣子,正好遇上了穆熊。
“好侄女,怎麼還這麼不開心啊,事情沒有解決嗎?”穆熊看到端午手裡的木匣,就知道拿的是什麼了。
端午點點頭,眉毛皺了起來:“二舅父,這物件太重要了,我原本想用臨摹本交給那個人,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臨摹本很難做到一模一樣的。”穆熊說,“橫豎這玩意兒也沒什麼用處,你何必要留着呢。”
端午搖搖頭,“雨公公過去拼了命,都要我找到這道聖旨,如今,聖旨真的在我手裡,我總希望完璧保存的。”
“那你告訴舅父,是誰在威脅你,舅父現在就過去給他厲害看看。”穆熊說。
端午說:“如果能用武力解決的話,這事情也不會這樣棘手了。我再想想,二舅父,你不是要招收學員嗎?”
穆熊點點頭:“早上剛去見過冥城璧,他說由他幫我招收,我最後審覈一下就可以了。”
端午急了:“萬萬不可,二舅父,冥城璧未必值得你信任,萬一他給你挑選的學員不是好人怎麼辦,二舅父還是不要讓他插手爲好。”
穆熊說:“是麼,可我看冥城璧也不像是壞人。”
“二舅父,這好人壞人,不是寫在臉上的,二舅父記得了,千萬不要讓冥城璧插手,不管他說什麼,都要拒絕掉。”端午再三提醒。
穆熊雖然不明白,可他見端午這麼防備冥城璧,可見冥城璧一定有秘密,就答應了:“好侄女,你放心,舅父讓他別管了,所有的學員,舅父都自己招。”
端午這才露出釋然的笑容。
而此時,倪重陽從客棧出來,戴着斗笠,來到藥鋪,“給我二兩馬錢子。”
這是個小藥鋪,藥鋪老闆一聽這個戴斗笠的男子要馬錢子,略慌了一下,笑道:“公子,馬錢子可是帶有劇毒的藥材。您是……”
“我說我要二兩馬錢子。”倪重陽聲音高了高,把銀子放在櫃子上,自己走了進去。
他在櫃子裡找到了馬錢子,用手掂量出二兩的樣子,說:“正好了。”然後,就揚長而去。
藥鋪老闆嚇的不敢聲張,這個人,分明就是懂藥材的,馬錢子不是一種常用的藥材,就算是藥鋪裡的學徒,都可能會找錯了,可他一進來就找到了,並且用手一掂,就可以掂出二兩來。
藥鋪老闆哪裡敢得罪高人,並且銀子也放在櫃子上了,誰知那高人拿了馬錢子要去毒誰呢,這不是他要管的事。
藥鋪老闆就急忙收了銀子起來,再不談這事。
倪重陽回到客棧,買了藥罐子開始製造毒藥。
然後,他給烏鴉餵飯。
“多吃點,晚上可要小心行事,看你們的了。”他撫摸烏鴉的羽毛,疼愛的說。
烏鴉瞪圓眼睛看着他,用小嘴摩擦他的手,好像是在撒嬌。
他過去並不喜歡烏鴉,可如今他落難,才知道,但凡正派人士,沒有一個會顧及黑暗裡的他,可同在黑暗中的烏鴉卻不一樣。
烏鴉,是他患難中唯一的朋友。更是他的摯友。他不怕別人笑話,人前人後也都帶着烏鴉。
夜色淒涼。
冥城璧爲了在清河縣獲得好名聲,任期也有好幾個月了,可他沒有給他自己興建宅府,反而吃穿住行,都設在衙門裡。
衙門裡最裡面的幾套房子,就是現在冥城璧所住的。
有官兵日夜職守,倒也安全,如果要去查找資料,也就近在咫尺,非常的方便。
此時,月光給衙門染上了一層銀色。
烏鴉棲息在衙門裡的大樹上,抖了下羽毛。
倪重陽在屋檐上爬行,雖然腳傷在身,可他動作敏捷的好像是一隻壁虎。
清河縣是個小城,不到戌時,大街上就幾乎沒有路人了,所以,衙門裡也是非常的安靜。
冥城璧有個習慣,在戌時剛過的時候,要先吃一份夜宵,吃完了再看一會兒書,才睡。
此時,廚房上的煙囪冒着煙,廚子在做夜宵,冥城璧喜歡趁熱吃夜宵,他就是喜歡滾燙的感覺。
滾燙可以刺激他的男子血性,只有這樣,冥城璧纔會覺得他還沒有老。
很快,一個廚子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個瓦罐裝的夜宵,走了出去。
從廚房要經過三重門,兩個院子,才能到冥城璧的房間。
倪重陽拍了下手。
樹上棲息的烏鴉,忽然好像得了命令一般,猛飛下來。
那廚子哪裡料到會有這麼大的烏鴉對他俯衝而下,嚇的後退了幾步,把托盤放在地上要跑。
那三隻烏鴉分工明確,其中一隻繞着那廚子跑,吸引廚子的注意力,另外兩隻,一隻用它的長而尖的嘴,叼起了那個瓦罐的蓋子,另外一隻,往裡面投了藥材進去。
蓋子蓋好,整個過程動作敏捷而迅速,好像那烏鴉不是烏鴉,是人一樣。
看自己的同伴已經順利完成了任務,那隻纏住廚子的烏鴉,頓時失去了繼續糾纏廚子的興趣,連同別的烏鴉,迅速飛起,在空中撲騰了幾個,就飛走了。
那廚子驚魂未定,看到自己的托盤和瓦罐好好的放着,舒了一口氣。
這冥城璧要吃的夜宵,可都是他沒見過的食材,珍貴的很,若是弄丟了他可承受不起。
幸好還在。
廚子端着那托盤,繼續往前走。
倪重陽看到廚子把瓦罐端去給冥城璧喝了下去。
沒多久,冥城璧就肚子疼的厲害,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倪重陽淡淡一笑,走了。
他雖然會做毒藥,可這還是頭一次製作毒藥。
他從來不願意害人,哪怕對於壞人,他都是醫者仁心。可自從他變成了吳瑾之後,他的心性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過去的自己,太過於荒唐,以至於連親人都保護不了。
可就算是經歷這麼多,他爲人處事靈活變通了很多,可他還是不會狠毒到要害人至死。
醫者仁心四個字,還是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裡。
天亮了,楊端午起牀,就看到周瑜恆走了過來,“發生了一件很讓人奇怪的事。冥城璧半夜中了毒,此時在衙門裡半暈半醒,官府貼出告示求醫。可是,據說,已經進去了十多位醫者,都沒有治好。”
“竟然有這樣的事。”端午披上披風,披風上繡着百鳥圖,“他現在可不能死,他死了,倪太奶奶怎麼辦。我要去看看。”
周瑜恆拉住了她:“你我並不懂醫,過去看了也是白搭的,既然這事有蹊蹺,我們何不派人去監視。如果發生了什麼,再做決定。”
周瑜恆說的在理,如果端午貿然過去,大家會注意到她,更何況,冥城璧恐怕也早就懷疑是她乾的了,冥城璧是個厲害的人,總不至於就這樣死了,不如先派人監視下,看接下來怎麼發展。
客棧裡,倪重陽在碗裡放了上好的烤肉做烏鴉的食物。
烏鴉吃的很歡樂。
倪重陽說:“這次多虧了你們,要不是你們,我可完不成這樣的任務。”
原來,倪重陽拿馬錢子配了毒藥,控制了分量,不至於讓冥城璧死去,只是讓他半暈半醒,意識迷糊。
然後,他戴上藥箱,遮低斗笠,拿了扁擔,走了出去,臨走的時候,他對烏鴉說:“我一定會回來的。”
楊府裡,楊端午給謝靈調好了安胎藥膳,母女倆坐在梅樹下吃吃喝喝,謝靈說:“我們在這裡日子過的這麼閒逸,就不知道你父親和你弟弟,如何在京城好不好。”
端午安慰謝靈說:“請母親放心,父親在京城雖然忙着開布莊的事,可畢竟那裡的事情少,幫手還多,不會太累的,至於逸辰,雖然軍營裡事物繁多,訓練也辛苦,可逸辰畢竟還只是十七歲的小夥子,精力旺盛,這時不給他好好歷練一下,還等到什麼時候呢。”
謝靈覺得有理,點點頭,然後喝藥膳說:“這藥膳配的好,不太甜,你知道娘最不喜歡吃太甜的,可苦了淡了又不行,誰給我配,都沒有端午配的好吃。”
端午說:“那女兒天天給娘來配。”
謝靈嗔怪說:“娘養大你,可不是要留你在娘身邊,配一輩子的藥膳的,那樣的話,那娘成什麼人了。”
端午知道謝靈接下來又想說什麼了,什麼要端午要好好考慮下歸宿,倪重陽已經消失了這類的,端午連忙撇開話題:“孃親啊,女兒想留在孃親身邊嘛,孃親可別趕女兒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