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搶蠶火

正版:

端午安靜地喝着茶,躲避二丫投來的懷疑的目光。

很快,馬大正走出來,這回,他和倪里正說話就顯得有底氣多了。

“倪兄,其實你們都誤會了。我堂堂馬家,根本不需要通過賣女兒,來還債。我馬大正更不會幹出這種事。我是嫁女兒,我和鎮上那家商量過了,我是有嫁妝的。”馬大正說。

倪里正一怔:“嫁妝?”

“對頭。我打算把桐雲她娘留下來的月例的錢,都拿給桐雲做嫁妝。”馬大正心想,馬桐雲的親孃本就是貧苦出身,嫁過來時可是一分的嫁妝都沒有的。只是她死的早,死時的確還留下幾兩銀子的月例,那都是她省下來的,剛纔餘氏也計算過了,鎮上那老頭願意出三十兩迎娶馬桐雲,馬大正把馬桐雲親孃留下的八兩銀子備成嫁妝,讓她帶走,他馬大正還是賺的。

鎮上那老頭早就看中馬桐雲的年輕能幹了,纔不會和他計較什麼嫁妝呢。

倪里正和二丫相視一眼,馬大正既然這樣說,倪里正就沒有理由再去管人家嫁女兒了。畢竟這是別人的家事。他倪里正手再長,也管不了屋頂下的家事。

“既然如此,那就恭喜馬兄了。”倪里正起身告辭。

倪里正走了,端午和二丫也跟着離開。

“端午,你究竟和餘氏說了什麼?爲何剛纔馬大正說的好好的,餘氏一過來,他忽然就改成嫁女兒了?”二丫審視般的看着端午。

“姐姐,其實馬大正說的沒錯,他嫁女兒,我們何必插手去管他的家事呢?”

二丫停住了腳步。

“端午,原來真是你,你不是答應姐姐,會幫馬桐雲的嗎?”

端午正色道:“姐姐,馬桐雲離開了這個村,就害不到咱們了。這樣不是更好嗎?”

“得繞人去且饒人。妹妹,你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呢?”二丫嘆了口氣,“罷罷罷,我知道,你也是爲了我好。”

端午堅持自己的意見:“姐姐,妹妹沒有做錯。”

“好吧。姐姐不再爲了馬桐雲的事,和你爭執了。”二丫想到端午對自己的好,可是她卻不能認可端午對馬桐雲的報復。

馬上要開始搶蠶火了。

約定俗成的,每次搶蠶火之前,里正都會安排一次大的說書,讓大家先樂一樂,把氣氛調起來。

“娘,我走了”。逸辰用衣袖抹了抹嘴,不等謝靈答應,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快,快,這兒位置好!”幾個人揣着幾包花生,一臉興奮的往前擠了擠。

不一會兒,黑壓壓的人羣,就把村口那榕樹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榕樹也是夠大,樹幹分叉處,竟然還可以擺張小桌子,堅實的樹幹,正好可以像躺椅一般,支撐起一個人。

一陣涼風掠過,茂密的樹葉沙沙作響,似乎一個信號一般,樹底下的人,個個都伸長了脖子。

樹上,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穿着一身土禇色的衣服,頂着一個黑小圓帽,手裡的扇子卻是很大,幾乎能把整個頭擋住。

“啪”,一聲驚木脆響,說書開始了。

逸辰下意識的嚥了下口水,順手捋了捋黏在額前的一撮頭髮。

剛纔小跑着過來,纔剛好趕上,逸辰一臉滿足的樣子。

“話說,朱大將軍寶刀一揮,衆將士個個鬥志昂揚,呼嘯着衝進敵營,可不曾想,半路竟然殺出了個程咬金”。說的起勁,說書者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朱大將軍了,把手裡的扇子直直的舉起,似乎一刀下去,便可以把身下的榕樹一分爲二。

“誰啊?”樹下的一個村民站了起來,着急問道:“到底怎麼了?”

“着什麼急,這打仗哪有那麼快的,坐下慢慢聽”。

先前揣着花生的那人一臉不屑的樣子,手指一捏,又扔了兩粒花生米到嘴裡。

“就是就是,坐下來聽先生說。”邊上的人附和着,還一個勁打手勢讓他坐下,生怕出了什麼岔子似的?

樹上的說書者淡淡一笑,伸手端來小桌子上的茶壺,輕輕押了一口。

逸辰出來急,也沒帶什麼。瞧着先生這一仰頭,似乎感覺有一種清涼從自己的喉嚨裡抹過,好生爽快。

“你們知道是誰來了麼?”說書者微微俯下身子,壓低着嗓子問。

樹下的人個個都一臉緊張,瞪大了眼睛卻都沒有說話。如果此時,誰不識趣說個什麼字,肯定會被大家轟走。

看見村民們如此陶醉的樣子,說書者滿足的一臉得意。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朱大將軍的故知,毛宇!”話音剛落,隨手擡起的驚木急急地敲在桌上,震的樹下的村民一愣一愣的。

“哇,這回有好戲看了。”嚼着花生的那人直了直腰,知道馬上要進入精彩環節了。

逸辰也把頭仰的更高了,整個人都彎成籬笆似的。

“逸辰!”端午忽然出現在逸辰身後。

“三姐姐。”逸辰嘿嘿一笑。

“搶蠶火快開始了,你怎麼還這麼貪玩哪。”端午搖搖頭,“你啊,都上了一個月的書院了,還是改不了貪玩的本性。”

逸辰只好依依不捨地走了。但早已腦補了說書人最精彩的情節好幾遍了。

搶蠶火的起跑線設在大墳腳村村頭的那棵大榕樹下。

鎮上謝家這次沒有親自來,卻是派了林安夜過來主持整場活動。

林安夜坐在馬車裡,半卷車簾,人頭攢動,端午看不到他的臉。

“端午,逸辰,在這兒呢。都點過名了。快開始了。”謝運和黃添兒招呼端午和逸辰,原來已經點過名了。

四個人擠在人羣中,誰也不能踩到白線,不然就當犯規。

“人還真夠多的。”黃添兒擦了擦汗,“咱來晚了,被擠到後面去了,這可怎麼贏呢。”

謝運拼命想往前面擠去,可是這次參加搶蠶火的村民實在是太多,根本擠不進去。

起跑線就落後了,這後面可怎麼跑呢。端午正愁呢,忽然,一雙有力的手抓住她的小手,騰的把她拉到了前面。

是倪重陽!

“你怎麼來了?”端午一怔,“你也來搶蠶火嗎?”

倪重陽笑得很陽光:“我就不可以搶蠶火嗎?”

“哼。那要看你搶得到搶不到。”端午不服氣地說。

“我搶到了,也是爲你搶的。”倪重陽大大方方地說。

端午冷哼一聲:“蠶火,自己搶到的纔有意思。我還不一定會輸給你呢。”

倪重陽依舊傻傻地看着她笑,他就是喜歡她這種不服輸的精神。

端午回頭尋找逸辰,這小傢伙倒是自己擠了進來了。

倪重陽和逸辰聯合把謝運和黃添兒都拉了過來。

“大家要團結,蠶火一定不可落入他人的手!”端午爲大家打氣,發表宣言。

“落到我的手裡是可以的。”倪重陽笑着說。

“當然了,重陽哥哥是自己人。”逸辰這傢伙真討厭,就是喜歡胳膊肘往倪重陽那裡拐。

“預備——開始!”林家的一個男僕大聲發令。

逸辰和倪重陽如離弦的箭,衝了出去,一眨眼,端午就看不到他們了。

端午奮力追趕,不一會兒謝運拉着黃添兒追上端午了。

“相公,你跑慢點——跑慢點——我追不上——”黃添兒氣喘吁吁地說。

“你這婆子,早知道就不帶上你了。”謝運罵道。

論速度,謝運絕對可以趕得上逸辰和倪重陽,可是黃添兒死死拉住謝運,把謝運的速度也直直拉慢了。

端午覺得謝運夫妻還真有喜感。

好容易跑到山腰,端午真的跑不動了,坐在一快石頭上。

很不少人已經放棄了。因爲誰也不知道蠶火究竟被藏到了哪兒,林安夜沒有給過一個提示。就說是在山上。

可是山這麼大,上哪兒去找呢?

堅持的村民則挖土的挖土,砍樹的砍樹,指不定就藏在哪塊泥土裡,或者是哪裡的樹皮上呢。

兩個時辰後,村民散去的差不多了。

搶到天蠶,對於質樸的農民來說,等於是中獎一樣不現實,也許根本就沒有蠶火呢,馬大正怎麼可能真的買來天蠶種給他們搶。

村民們都走了,端午一家人還在堅持着。

逸辰,謝運,黃添兒,都來到端午身邊,失望地搖了搖頭。

都找遍了,差點把整座山都翻過來了,還是找不到。

“倪重陽在哪裡?”端午問。

逸辰說:“我跟他說了,也許根本就沒有蠶火,讓他別找了,可他不信,還是繼續找。我便和他分開了。”

端午眉毛一皺:“謝家不可能拿我們開玩笑。蠶火一定有,我們不可放棄。”

“那究竟藏到哪兒了呢?”逸辰攤手。

端午閉上眼睛,逸辰知道這是端午在沉思的表現。就坐下了安靜地等待。

天蠶,就綠色的,爲何會尋不到呢?因爲大家都是在泥土裡,在樹幹上尋找。

原來如此!

端午睜開了眼睛:“天蠶不可能被藏在泥土裡或者是樹幹上的,因爲若是如此,綠色就很好分辨,所以大家的方向都錯了。”

謝運和黃添兒面面相覷。

逸辰茅塞頓開:“我知道了,姐姐,天蠶一定被藏在葉子上!還是很茂盛的樹葉!”

“對,我們在樹葉上找找。”

大家分頭出發。

又過了一個時辰,端午終於看到了倪重陽。

他已經找到了蠶火!

“你如何找到的?”端午不服氣的問。

“我猜謝家人必是把天蠶藏在樹葉上,天蠶是綠色的,樹葉也是綠色的,如此便混淆了大家的視線。果然在這裡。”倪重陽說着,把那盒天蠶種交到了端午手中,“給你。”

端午愣愣地拿着,逸辰在一旁高興地跳了起來:“重陽哥哥和三姐姐想到一塊兒去了,哦,太好了,總算拿到天蠶了!”

“可這是你找到的。”端午不想接受倪重陽的好意。

“我又不會養蠶,拿來也是無用的。你留着吧。就當我送你的,禮物。”重陽說完,笑了一笑,轉身跑走了。

他高大的背影,溫暖着她的眼睛。

盒子是用草木製作的,端午捧在手上,說她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四個人走下山的時候,林安夜帶着謝家的僕從,在山下等候着最終的勝利者。

當林安夜看到端午捧着裝有天蠶的草木盒,緩緩走下山時,他的眼睛一亮。

他早有預感會是她!

她踏着陽光而來,身後是羣山做她的背景。她就好像仙子一樣超凡脫俗。

村民們圍聚而來,誰也想不到,最後是端午捧着天蠶種下山。

可是在衆人的歡呼聲,在鮮花和掌聲中,端午卻看到了前面默默遠去的,倪重陽的背影。

這背影是如此地鮮明。

在金燦燦的光點裡,在羣山的青色映襯下,好像成了空濛的幻境。

在這樣的背影下,讓她心潮澎湃的林安夜,也成了背景。

背影的背景。

“端午姑娘,恭喜你成了本年度全村的蠶火獲得者。”林安夜的聲音響起。

他的目光熾熱而溫情,可是端午此時卻沒有心情和他說話。

她的榮耀是倪重陽給她的。

她好想告訴衆人,不是她搶到的蠶火,而是倪重陽。

林安夜很奇怪,端午竟然沒和他說一句話,就默默地走了。

難道是他說錯了什麼嗎?

就這樣,端午搶到了蠶火,除了得到了天蠶種子以外,還可以得到一份官職。

這是蠶火得勝者的獎勵。

這份官職可以給她指定的,任何一個年滿十五歲的男子。

端午本想把這個官職給大哥楊宗閏的,可是楊宗閏不愛爲官,喜歡染布,謝運一家正缺少個主心骨。於是,她把機會給了謝運。

謝運高興極了,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農官,可是也和里正平級了,是直接歸縣太爺管轄的。每月的份例還不少哩。一家的吃飯用度終於可以不依靠謝靈了。並且所有的農事都歸他管理。謝運雖不懂農事,可是懂得和人打交道,相信他一定可以發揮他的特長,當好這個農官。

謝太婆和黃添兒自然是對着端午千叩萬拜的。“端午,我的好姑娘,你對我們家的大恩大德,我們永生永世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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