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經常下暴雨,都蘭白天便無法打起精神,整個人懶懶的,懨懨的,恍恍惚惚。
蒲蘭黎在關羽出帳練兵後,過來看都蘭,見她如此,鬆了一口氣,但更多的是憐惜,將她拉到旁邊,避着頓珠姐妹,竊竊私語。
問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不由瞥了頓珠姐妹幾眼,心生煩悶。
都蘭是自己親生女兒,年紀又小,蒲蘭黎也不好逼着她去服侍關羽。雖然後者爲都蘭報了父仇、爲自己報了夫仇,算是恩人。
要麼再等兩年,等她大一些,自己再好好教導一下?
可是,帳中這兩個狐狸精一樣的小姐妹,相似的臉蛋,相似的媚態,看起來不像省油的燈,萬一吹個枕邊風讓關羽把女兒一腳踢開怎麼辦?
蒲蘭黎雖然沒聽過“寧做英雄妾,不做庸人妻”這句俗語,但道理是相同的。作爲投鹿部的明珠,都蘭只能嫁給配得上她的英雄。
連部落渠帥都沒保住自己,若都蘭嫁給普通人,下場又怎會好?
自己只爲昆健句呼生了都蘭,沒有生男孩,這是一個幸運。如果生有男孩,除非像都粘那樣懦弱不成才,不然且渠吾豈會留他性命?
身爲女人,如浮萍般依附於誰都無所謂,但若親子被殺,那該是多大的絕望和痛苦!
蒲蘭黎不希望都蘭有這樣的遭遇,秀眉緊蹙,滿臉愁容。
關羽對這種兒女之情、男女之事完全沒放在心上。
大丈夫嚮往的是千騎衝鋒、萬軍廝殺,在意的是千秋功業、萬古聲名。
牀笫之間,有什麼意思?
保安營建立後,關羽一邊派昆健都粘等人出使屠各諸部,送禮致意,表達友善,一邊派黃立等人渡過黃河,招徠漢民。秀延川有良田,來年總得有人打理,純靠那些婦孺是不成的。而投鹿部主要以放牧爲主,會種地的人少。
在黃巾未起之前,除非不得已,關羽是不想招惹郡府、朝廷的,耐心苟這兩年是最佳選擇。
但是,苟住不是僵化地死等,還是要發展,要增強自己手頭的實力。招攬肯踏實種地的漢民,再從這些漢民中挑選忠厚老實、不偷奸耍滑、家人皆在關羽治下耕種的良家子作爲戰士,逐漸稀釋保安營中胡人和無賴的佔比,這樣軍隊纔會更可靠。
良家子比無賴好用,這是時人的常識和共識。朝廷挑選羽林郎,就是選六郡良家子。六郡即涼州隴西、漢陽、安定、北地,幷州上郡、西河六郡。董卓就屬於此範疇。
這個良家子嚴格來說是指有一定產業和地位的人家,比如董卓之父曾爲縣尉,其家也是豪強。
關羽能招來的漢民大都是單家,也就是單門獨戶的人家,不屬於大家族。大家族有塢堡,有武力,有莊園,有存糧,還是能護佑鄉里的。如沛郡許褚。
單門獨戶,遇到天災人禍、異族侵掠,只能變成流民。他們不是不想成爲良家子,而是不得不逃荒求活。
這些處於飢餓線上甚至垂死線上的百姓,乃是關羽主要的招攬對象。
關羽讓黃立等人尤其重視漢民中的匠戶。除了強行擄人外,各種手段都可以使。招誘,招誘,誘自然是可以的。
丘榮自從在處置投鹿部上獻計成功後,似乎開了竅,頭腦很是靈活,在這方面又想出主意——
來投的百姓,分給田地或可供開墾的荒地,自不必說,若他們願意趁着冬天農閒去家鄉招人,可按人頭給予重獎。大體原則是拉來一個壯年男女獎一頭羊,少年減半。
宋禾原是西河郡藺縣城外一個鄉民,有幾十畝薄田,一家五口本在溫飽線上掙扎,不料今春大旱,夏糧減產嚴重。幾個月下來,一家人漸漸從溫飽線跌到飢餓線。
後雜胡又來侵掠,雖然本鄉豪強宋況大發善心,臨時容留了宋禾等人,但對他獻出土地仍覺不足,派人暗示他還需獻出女兒。
宋禾猶豫難決,攜家又回到家中,熬粥度日,苟延殘喘,直到黃立等人到來。
黃立等人弓刀在身,形容剽悍,亭長不敢阻攔,任憑黃立在亭前高聲宣傳,招攬民衆:
“諸位鄉親,我乃鄰郡人氏,姓黃名立,因敏捷善攀援,人送外號黃狸,以前曾做過河東大俠郭泰的賓客,也曾到過西河,不知可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鄉里有個無賴在圍觀人羣中叫了一聲:“我聽過黃狸之名,說是郭大俠門下一個壯士。”
漢代無賴,指的是“惡少年”、“無賴子”和“逐末浮游者”,他們整日賭博, 遊街串巷,懷丸挾彈,妄彈鳥雀,其彈弓“外不可以禦寇,內不足以禁鼠。”又好打架鬥毆。官府對此十分厭惡,規定“民浮游無事,出夫布一匹”。
然而惡少年的出現有社會基礎,屢禁不止,有的漸漸成長爲“劫人作奸,掘冢鑄幣,任俠併兼,借交報仇”、不顧法紀、作奸犯科的惡勢力。
黃立大喜,將此人請出來,拉着他手問道:“敢問壯士姓名?”
那人道:“我名龐洪,見過黃大俠。”
黃立點點頭,熱情地拉着他手,轉向衆人,繼續大聲道:“諸位鄉親,龐洪爲證,我黃立也算是個有頭有臉之人,下面說的絕非虛言誆騙。
諸位可知由此向西,渡過黃河,有一條走馬水,走馬水南又有一條秀延水?兩水流經之地,皆是水草豐美,土地肥沃,適於放牧耕種。
然而之前上述土地爲胡人所佔,我等只能望而生嘆。
上天保佑,胡酋暴死,沒有繼承人,於是以我漢人豪傑爲婿,如今我等有精兵數千,盡有走馬、秀延二水,周圍諸胡皆不敢犯。
唯患地多人少,白白廢棄,實在令人痛惜!
諸位若肯去,耕種良田者,田租十分之一,開荒者,免三年田租。
我等多牛羊牲畜,牛可耕地,羊可做肉食。
如今上郡百姓去者甚多,諸位若是遲疑,機會稍縱即逝,悔之晚矣!”
黃立這番話自然經過丘榮等培訓和斟酌,教他背誦的。
圍觀百姓面面相覷,胡酋暴死,漢人爲婿,怎麼聽着那麼傳奇和不靠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