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從與衛固商議。
衛固胸有成竹,微笑道:“兵法雲,出其不意,掩其不備。我等大張旗鼓而來,關羽肯定已經知曉。他再有詭計,都無法掩蓋其弱點,那就是兵少。
我等完全可以兵分三路,一路翻山佯攻,一路從汾水乘船登陸攻擊,一路則從谷口中軍直入,關羽必然顧此失彼,則破之必矣!”
鄭騰讚道:“妙計!”
郭從狠狠蹬了他一眼。你他孃的懂個屁,你就妙計,你是我手下,不是他衛固手下!
鄭騰衝郭從討好地一笑,摸不着頭腦哪裡觸了他黴頭,心裡暗罵。
郭從領兩曲,另一個曲軍侯李桓開口道:“衛司馬此計的確極妙,然而若是關賊做困獸之鬥,孤注一擲,不管其他兩路,集中全部兵力攻我軍任一路,屆時會不會給我軍造成一些麻煩?”
衛固一怔:“這……”
在他設想中,關羽看到三路進攻,應該會驚慌失措、原地等死纔對。但李桓的假設也無法徹底排除,關羽還是有發瘋可能的。
衛固腦筋急轉,但一時沒有什麼辦法,腦門上滲出點點汗珠,心中對李桓恨極。
範先開口爲衛固解圍道:“某以爲疑兵佯攻之計極佳。
可各安排百餘士兵分山、水兩路發動攻擊,高張旗幟,廣佈疑兵,造出數百人的聲勢。
我軍主力仍舊強攻谷口。
關羽若分兵先攻疑兵,必難防範谷口,則是我軍以疑兵之代價,換取殺入谷中。
若大軍入谷,則戰局便定了。”
衛固拍掌道:“妙啊!某方纔就是這麼想的,只是沒說清楚,正要措辭解釋,而範軍侯已替我說了。就是如此!”
郭從想了一會,也覺得範先修正後的方略沒什麼毛病。
遂依計而行。
軍令層層下達。
徐晃看了命令,他所屬的屯負責第一輪攻勢。李堪隊打頭陣,徐晃隊掠陣,若出現機會,則及時補上。
徐晃目露憂色。這是強攻啊。賊人足有數千人,在這種地利之下,老人孩子居高臨下扔塊石頭,都可能造成傷害。郡中是怎麼認爲能夠攻下此谷的?
徵來運糧草輜重的民夫又不能驅去攻壘,光靠這一千五百郡兵能夠消耗幾天?
徐晃想起出征途中自己所獻的築長圍而困賊的計謀,被屯長衛寧斥爲胡鬧而駁回,就覺得憋悶得很。
白波谷中雖能耕種,但畢竟現在還是荒地,今年是沒種莊稼的,賊寇老弱數千人,每日消耗極大,就算有存糧又能撐多久?必然需要出谷買糧。
所以只要將他們封鎖起來,堅壁高壘,待其來攻即可。若其來攻,自會碰得頭破血流,若其不攻,不出兩月糧食就得耗光,然後餓成軟腳蝦。屆時破白波谷,如拾草芥。
衛寧的譏嘲和怒斥猶在耳邊:“你區區小吏,有何見識,敢對如此大事指手畫腳?
你怎知賊人乏糧?賊寇洗劫幷州、河東數月,不知搶去了多少財貨、糧谷,怎會缺糧?
你說讓我等築堅壘,可知要耗費多少民力?要出多少錢糧?
伱說讓我等等待,可知我等出征在外,也要靡費糧谷?
關賊就在河東,朝廷眼皮子底下,你讓我等大軍就在其賊巢前等待?
避戰、怯戰、畏敵之罪責,你能替軍司馬乃至府君承擔嗎?
還不速速退下!再敢胡說八道、擾亂軍心,定斬不饒!”
徐晃長長吐出一口胸中鬱氣,壓下怒火,集合全隊士兵,準備攻壘事宜。
白波谷狹窄入口之內數十步遠,建有一個簡易關卡。原來乃是木柵欄,現在都填上了石塊,形成一個無法開啓的石門。說是石門,其實是個石臺,上面可以站人,手持弓箭,居高臨下。
石臺衝外的一面十分陡峭,衝谷內的一面乃是個緩坡,便於谷中之人對石臺進行增援。
李堪、徐晃兩隊就是要仰攻這個石臺。
負責防守的乃是鄭樸。
黃立作爲預備隊,隨時根據需要往四方增援。
遭遇張懿襲擊之前,關羽共有五屯士兵,五百多人。
兩個騎兵屯,屯長王方戰死,鄧生負傷,兩百多騎只剩下百餘騎。
一屯刀盾兵,屯長丁碩,基本上全軍覆沒。
黃立之屯爲長矛兵,鄭樸之屯爲步弓手,也損失不小,從兩百多人變成一百五十左右。
關羽沒有補充騎兵,仍舊是百餘騎,但長矛兵和步弓手都已補齊,稍稍把年齡放寬幾歲,補充不難。
就是造成軍中胡人佔比大增,鄭樸、黃立二屯,胡人接近一半;百餘騎兵中,胡人有六七十人。
李堪大聲激勵郡兵,硬着頭皮上前。
石臺上,鄭樸等人藏身樹木製作的大楯之後,對縮頭縮腦涌上來的李堪等人,視如不見。
李堪壯着膽子直起身子, 舉刀高呼:“放箭!”
十幾支箭飛出,咄咄釘在木楯上。
鄭樸等仍舊不動。
李堪眼看再有幾步就能衝到石臺之下。這石臺乃是石塊壘起,不可能直立如削,那樣容易倒塌。石臺朝外一面有一定傾斜,如果手腳並用,還是可以爬上去的。
李堪大呼道:“衝上去!殺賊!”
鄭樸吼道:“放楯!射!”
石臺上層層疊疊的高大木楯嘩啦啦放倒,露出後面的步弓手。
彎弓搭箭,亂箭齊發。
距離又近,又是居高臨下,殺傷力驚人。
李堪慶幸自己沒丟下圓盾,間不容髮之際擋住一支射向他咽喉的箭矢,向後急退,叫道:“敵人扎手!速退!”退後幾步,轉身狂奔。
郡兵潮水般退了下去,留下二十多具屍體。
李堪奔到郡兵大陣之前,方纔止住腳步,收攏殘兵,剩下不到三十人,好幾個自己熟悉的族人、賓客都不見了蹤影,頹然跪在地上,臉色慘白,面無人色。
範先大怒,縱馬馳到李堪面前,揮馬鞭重重抽在他身上,吼道:“還不快起來整頓士兵?!”
李堪被他抽醒,又慚又恨,奔回隊中,高聲發號施令,將士兵從五個什改爲三個什,什長戰死者,以伍長繼之。
士兵重新有了組織,不再那麼沒頭蒼蠅般亂跑,但士氣仍舊低落,此隊已不堪使用。
範先有心下令徐晃隊繼續頂上,但望了幾眼那戒備森嚴的石臺,高大的木楯,又頹然嘆了口氣,來尋衛固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