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西斜,震天的殺聲,終於漸漸隱去,只餘下了絲絲縷縷的硝煙,瀰漫在夏口上空。
那一片血染的原野上,黃忠一身是血,立馬橫刀傲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蒼老的臉上沾滿了汗珠。
他的腳下,則是層層疊疊的屍體,堆積如小山一般。
屍山的四周,則是密密麻麻的蘇軍士卒,裡三層外三層,如鐵桶一般。
黃忠孤身一人,被圍在了萬軍叢中。
他已無路可退。
“黃漢升,你已無路可退,還不下馬投降,更待何時。”屍山下的徐晃,厲聲喝道。
黃忠蒼眉一凝,刀指徐晃,沉聲喝道:“姓徐的小兒,我黃忠只有站着生,焉有跪着死,有膽你就放馬過來,老夫再跟你戰三百回合。”
徐晃被激怒,手中大斧握緊,作勢就要策馬殺上屍山。
“公明!”
就在這裡,圍陣外響起了蘇哲的喝聲。
徐晃身形一震,止住了腳步,回過身來,卻見圍陣如浪而開,蘇哲策馬徐穿過,走上前來。
徐晃忙撥馬上前,拱手道:“主公,黃忠這老賊頑固不降,末將正準備親自去取他性命。”
“你退下吧,黃忠交給我。”蘇哲拍了拍他肩膀,以示慰問。
徐晃便撥馬退在一旁。
蘇哲縱馬徐徐上前,立於屍山之下,擡頭望去,卻見如血的殘陽映照下,黃忠那蒼老的身形,顯的分外悲壯。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蘇哲不禁對黃忠產生了幾分肅然起敬之意。
仗打到了這個份上,連劉表都已被俘,劉表那些舊部是死的死,降的降,被俘的被俘,唯有黃忠一人還在抵抗。
一位血戰到最後一刻的悲情英雄,值得蘇哲對他肅然起敬。
輕吸過一口氣後,蘇哲高聲道:“黃漢升,一切都結束了,劉表已覆滅,荊州也盡歸我手,你抵抗到了最後一刻,已經算是對劉表盡忠,該是向我臣服的時候了。”
他要招降黃忠。
那可是黃忠,蜀漢五虎上將,武藝絕倫,可與關張相提並論的絕世虎將。
蘇哲陣營中,雖已有徐晃這樣的猛將,但比黃忠這樣五虎級別的絕世猛將,卻還要遜色三分。
如此猛將,蘇哲豈能不想爲其所用。
黃忠聽到招降聲,蒼老的身形一震,凝目俯視下去,一眼看到了蘇哲的身影。
這是他頭一次近距離看到蘇哲,卻沒想到,竟然會是在劉表覆沒,走投無路之時。
“他就是那個九奇之首,那個當世臥龍,就是這個寒門小子,把荊州攪了個天翻地覆,把主公逼上絕路的麼……”
黃忠心中震撼,手中戰刀握緊,蒼老的眼眸中,燃燒着複雜的神色,既有悲憤,更有敬意。
劉表乃他的主公,卻被蘇哲覆滅,他身爲劉表部下,自然憤怒。
但他也有英雄氣概,眼見蘇哲以一介寒門,竟能奇蹟般崛起,挾握天子,鯨吞荊州,擊滅劉表,把荊襄世族統統踩在腳下,此等不世奇功,又令他心生敬意。
敬意歸敬意,黃忠卻也有英雄的自恃。
面對蘇哲的招降,黃忠深吸一口氣,傲然道:“蘇哲,你以一介寒門,創造今日的奇蹟,你的確了不起,我黃忠打心眼裡佩服!可惜,我黃忠雖老,骨頭卻還硬朗,我寧可戰死,也絕不屈膝投降!”
說罷,黃忠戰刀一橫,擺出決死一戰的架勢。
徐晃眉頭一沉,上前道:“主公,這老傢伙頑固不化,讓我去活捉了他,主公再招降他不遲。”
“這樣的老將面子看的比誰都重,你活捉了他,他更加會寧死不降了。”蘇哲低聲道。
“那……那怎麼辦?”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蘇哲淡淡一笑,臉上盡是自信。
徐晃便不好多說什麼,只好退下,看蘇哲有什麼本事勸降這老頑固。
蘇哲便再上前半步,高聲道:“黃漢升,我佩服你寧死不屈,但我記得,你膝下還有一子黃敘,你若是戰死了,誰來照顧他?”
一提到黃敘,黃忠身形立時一震,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動搖之色。
蘇哲看在眼裡,立時便知道,自己這話是打中了他的軟肋。
其實他早就有心招降黃忠,此前派人詳細的調查過黃忠,得知黃忠只有一個兒子,生平體弱多病,甚得黃忠寵愛。
父子之情,就是黃忠的軟肋。
黃忠眼中的動搖卻一閃而過,他苦笑道:“我兒黃敘自幼體弱多病,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時日無多,我就算是苟且降,也照顧不了他幾日,蘇哲,你想用我兒來勸我投降,實在是想錯了。”
“病入膏肓是不假,但時日無多就未必了吧。”蘇哲言語中另有深意,卻反問道:“我知荊襄有一位絕世名醫,叫作張仲景,你爲何不求此人爲你兒子治病?”
提及張仲景,黃忠神色又是一震,眼眸中掠起一絲陰雲,忽然間沉默起來,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飲。
蘇哲便又道:“如果我打聽的沒錯的話,當年張仲景做長沙太守之時,黃將軍正好是長沙郡尉,你二人因爲一次政見不合,彼此大吵了一架,從此便結下了怨恨,再無往來,黃將軍你應該是拉不下這面子,所以纔沒有去請張仲景爲你兒治病吧。”
此言一出,黃忠身形陡然一震,驚奇的目光,再次望向了蘇哲,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跟張仲景的恩怨,乃是許多年前的事,連劉景升都不知道,沒想到竟被他打聽的這麼清楚……”
黃忠心潮翻轉,眼神變化不定。
蘇哲便鄭重其事道:“江陵失陷之時,那張仲景已經歸順於我,如果由我出面,責令張仲景爲令公子治病,他必定不敢不從,這樣一來,也不算你黃漢升有求於他,於你顏面無損,你看如何?”
黃忠身心大震,驚異的目光望向蘇哲,眼神中已看不到半點頑固敵對手,只有深深的動搖。
甚至,還有幾分感動。
要知道,他黃忠以蒼老之軀,爲劉表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幾番護着劉表殺出血路,直至今日敗亡,這是何等忠心。
而劉表呢,卻從來沒有關心過他這個武將,有什麼難處,更沒有半點噓寒問暖。
反而是蘇哲這個敵人,竟把他的難處打聽的一清二楚,三言兩語戳中了他的軟肋,既願救他的兒子,又願保全他的顏面。
“罷了罷了,劉表,你敗在蘇子明這樣的明主手下,你也不冤了,我黃忠已經爲你盡忠到了最後一刻,現在,我是要爲我自己而活,爲我家敘兒活下去!”
深吸一口氣,黃忠心意已決,策馬提刀,直下屍山。
徐晃等左右武將一看,頓時警覺心起,紛紛欲上前,保護蘇哲。
蘇哲卻將手一擺,示意他們不得輕動。
他就那麼閒坐馬上,面無畏色,淡定的看着黃忠步上前來,根本不敢擔心黃忠會對他不利。
這等沉穩如山,臨危不懼的氣度,令黃忠心下更是佩服不已。
勒馬於蘇哲三步之前,黃忠鄭重的看了蘇哲一眼,便將手中長刀掛住,翻身下馬,幾步走到了蘇哲馬前。
那蒼老的身軀,沒有半分猶豫,雙膝跪地,拱手慨然道:“罪將黃忠,願歸順主公,爲主公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再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