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雙眼看都沒有看盧植,只是一直恭恭敬敬對着靈帝。
“右中郎將不愧是經學大家,寥寥數語,可謂字字誅心。老臣所說一切,絕無輕視皇室血統之意,盧公何必害我?”
“好了,朕相信太傅並無此心。”
靈帝發話,自然便是定案了。
“多謝陛下!”
靈帝一揮手:“咳咳……只是右中郎將說的不錯,只因同爲高祖血脈,立功之後的待遇便要低人一等,我大漢四百餘年,從無如此做法,實在不妥。”
袁隗說道:“陛下莫急,老臣還沒說完。老臣敢問兩位中郎將,這劉赫如今官居何職?”
皇甫嵩冷笑道:“太傅何必明知故問?自然是雁門太守。”
“好。那老夫再問,他擁兵幾何?”
“他在奏報中說得清清楚,如今雁門大軍約九萬五千人。”
這話剛一說完,在袁隗身後不遠處的崔烈臉色變了變。
袁隗微微有些冷笑起來。
“區區一個太守,私自招兵買馬,擁有如此兵力。要知道洛陽城中守備禁軍,尚且沒有如此規模,幷州刺史部的兵馬,也不過六七萬而已。也就是說,這劉赫只是我大漢幷州下轄一郡太守,其兵力卻已經超過了州刺史,甚至超過了我大漢國都禁軍。”
“太傅這話是何意?”
盧植質問道:“令地方勢力自行招募軍隊,平定天下,這是陛下親自頒佈的詔令,這劉赫治理地方有功,治軍更是有方,得百姓和士兵歸附,纔有今日軍容,這也是他能夠殲滅張角,生擒魁頭之緣由。如今太傅用此事來作爲其罪名,實在是荒謬至極!”
袁隗臉色依然波瀾不驚。
“盧公誤會了,老夫非是要以此作爲其罪名,也從來沒有要給這劉赫定罪的想法,只不過就事論事罷了。劉赫職位與其勢力並不匹配,若在邊境之地,自然可以保護社稷,抵禦外族,乃是大好事一件。可若是傳召入京,之後又賜予假節之大權,呵呵,只怕並、冀等地,再無人能制約他了。”
這一番話把皇甫嵩氣得嘴巴都歪了。
“簡直是強詞奪理!你可曾見過劉赫?可曾與他並肩作戰,秉燭夜談?什麼都沒有,就憑自己的想法,妄加揣測,實在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袁隗卻也不和他相爭,就這樣筆直站立着,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朝堂重地,不可爭吵喧譁!”
執金吾再次威嚴地喊了起來。
“袁滂,你是他們袁家的人,袁隗胡說八道你不管,老夫說幾句公道話你卻在這裡瞎喊,你這執金吾我看還是別做了!”
執金吾袁滂的年紀,比族弟袁隗都大,被他這麼一罵,頓時氣得脖子都有些發紅。
靈帝說道:“好了,這裡是朝會,諸位愛卿莫要爭吵,咳咳……不知其他愛卿對此事有何看法?”
“臣以爲太傅所言有理。劉赫雖然功勳卓著,要賞賜也好,要升官也罷,皆無不可,可唯獨入京、假節二事不可。如今天下紛亂,不少賊子都妄圖禍亂朝綱,這劉赫同爲皇族,若是他有野心的話,得到假節之後,其勢力便無人能擋,再讓其入京,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啊。”
“簡直一派胡言!劉赫忠心爲國,體恤百姓士卒,你們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甫嵩怒斥道。
“老將軍,他現在沒有這等野心,可不代表以後不會有。如今在幷州依然有丁刺史可以稍許對其進行節制,可若是給其假節之權,屆時難保他不會暗中掌控整個幷州,架空丁原。此人統兵能力如此出衆,一旦到了那一步,只怕就連皇甫將軍和盧將軍二位,也未必能制服他了吧?”
盧植沉着臉說道:“諸位以如此無端揣測,去論斷一位對國家有大功之人,難道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麼?”
“非也,我等一心只爲江山社稷着想。陛下的幾位皇子,如今尚都年幼,如果讓一位皇室宗親手握地方大權的同時,還執掌如此強大的軍力,誰能保證他日後不會生出反叛之心?必須加以制衡才行!”
“你們……你們簡直無恥!”
“皇甫將軍休要口出惡語!”
“老夫罵的就是你們……”
靈帝皺着眉頭,一臉不耐。
“夠了,成何體統,咳咳……都閉嘴……”
衆人趕忙謝罪。
“大將軍,你執掌天下兵事,此事你以爲該如何處理?”
何進聞言,眼珠轉動,微微擡頭瞄了一眼靈帝的神色。
“回陛下,臣以爲,太傅和諸位大人所說,未免有些危言聳聽,劉赫畢竟屢屢立下大功,朝廷若不大加賞賜,反而進行壓制,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呢?所以臣以爲,對這劉赫,自是要好好賞賜才行。”
靈帝看了看何進,皇甫嵩也是一臉驚訝地看着他。
“子幹,這話不像大將軍說的啊,莫非我幻聽了?”
皇甫嵩小聲對身邊的盧植說道。
“哪兒有這麼簡單,你聽下去就是了,我看大將軍話裡有話啊。”
果不其然,在衆人都有些詫異的目光下,何進再次開口。
“不過,臣以爲,左中郎將所說封賞,仍然不足。據臣所知,在劉赫帳下,還有一批能人異士,其中就包括崔廷尉幼子,也是功勞極大,因此,臣認爲,這次封賞,應該將這些人都涵蓋在內,方能彰顯陛下天恩浩蕩!”
靈帝似乎來了興趣,問道:“大將軍認爲該如何行事?”
“很簡單。封崔鈞爲雁門太守,關羽爲定襄太守,程良雲中太守,張勇五原太守,朱燁上郡太守,其餘石韜、孟建、葉祥、高順等人,也各有封賞。以劉赫爲討虜校尉,朔方太守,同時節制六郡軍政大權,在六郡之地賜其假節,同時賞糧草十萬石,錢八百萬,布帛兩千匹,以示嘉獎!”
皇甫嵩登時臉色大變。
“不可!這六郡除了雁門南部以外,其餘俱已淪喪在胡虜鐵騎之下,大將軍如此封賞,豈不是明升暗降,形同虛設?老夫以爲大大不妥!”
何進笑得臉上的肉都有些抖動起來。
“呵呵,這劉赫頗有才幹,他既爲漢室宗親,如今社稷有難之時,正是他一展所長,報效朝廷的時候,有何不妥?”
“是啊,以漢室宗親,收回大漢失地,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功勞啊!若能成功,便是封候拜將,老臣也舉雙手贊成!”
“臣等都贊成大將軍之議!”
皇甫嵩和盧植兩人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崔烈忽然站了出來。
“臣謝過大將軍對犬子的保舉之恩,犬子年幼,能夠出任一郡太守,實在是惶恐不已,唯有殫精竭慮,方能不負聖恩!不過,微臣還有一個想法。”
靈帝說道:“愛卿滿門忠烈,堪爲表率,有何建議,但說……咳咳……但說無妨。”
崔烈恭敬說道:“臣雖不通軍事,不過也知道,北方胡人,自幼在馬上長大,騎術了得。我漢軍再神勇,多是步卒,據險而守,固然能成功,可要想長途追擊,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大將軍之議,自是絕妙的辦法,不過若是能將那些賞賜換成一萬匹上好的戰馬,或許對劉赫建功殺敵,安定邊境,會更有益處。”
靈帝點了點頭:“咳咳……崔愛卿所言極是,就這麼辦吧。”
皇甫嵩還想說什麼,袁隗卻搶在了他前面。
“陛下,涼州羌人,交州蠻人,都發生了叛亂,老臣以爲,非皇甫、盧二公不可平定。”
“准奏。傳旨,封皇甫嵩爲左車騎將軍,領兵六萬前往涼州。盧植爲右車騎將軍,率軍五萬南下交州。另外,辛苦皇甫將軍一趟,親自挑選一萬匹戰馬,嗯……把十萬石糧草也一併帶上吧,你親自派人押送雁門,務必要將……咳咳……將朕對他的厚望,轉達與他纔是。”
“對了,那個鮮卑首領魁頭,也不必押解進京了,就讓……咳咳,讓劉赫自行處置吧,反正鮮卑人大概也不會再拿他當首領了。”
“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