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這一天,天色昏暗,烏雲密佈。
牧景率部返回京城雒陽。
而此時此刻的雒陽城,空有一個帝都之名,卻不過一座空城而已。
西涼軍已經挾持天子留下,帶走了整個朝廷的文武百官,還帶着雒陽城之中的百萬戶子民,沿着西南方向的道路,已經向着長安而去。
不過有一點與歷史不一樣,他們並沒有把雒陽城焚燒一空。
歷史上西涼軍南下的時候,把雒陽城焚燒一空,成爲一片廢墟之城。
但是這一次南下,他們卻沒有這麼做,或許是他們心中認爲,留下了這一座雒陽城,才能讓牧氏兵馬和關東聯軍爲之爭一個魚死網破,然後他們便可坐收漁人之利。
“我們回來了!”
站在雒陽城門之下,看着雄偉壯闊的城牆,空蕩蕩的城頭,牧景情緒之中有一抹悸動。
他從來不曾想到,回到雒陽會是這樣的一個場景。
從蘑菇山上下,一直在求生存。
從答應了汝南之戰開始,他就開始努力的想要改變一切。
最後卻發現,付出了所有之後,卻徒勞無功。
歷史還是走向了不可逆轉的大勢之中。
“主公,城中已無西涼兵馬,大部分百姓也被挾持拿下,只有一些西涼軍未來得及帶走的百姓!”黃忠爲先鋒,已先入城而偵查,很快就把偵查的結果並報上來了。
“張遼!”牧景沉思片刻,低喝一聲。
“在!”
張遼聞言,策馬從後面站出來,拱手待命。
“你率景平軍向西南追擊!”牧景沉聲的道:“追擊他們一百里,點到即止,若是遇到強行狙擊,可率部返回,他們帶着百萬民衆,隊伍臃腫,必然走不遠的,壓一壓他們,可亂一亂他們的心神,他們想要南下我阻攔不了,但是也別想這麼順利!”
西涼軍雖撤去了長安,但是重兵肯定還在弘農和河東,他們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能圍剿牧氏大軍的機會。
但凡有機會能削弱一下他們的力量,牧景都不會放過。
“諾!”
張遼率景平軍,向着西南方向追擊而去。
“趙平!”
“在!”
“暴熊軍在周圍戒備,保證雒陽安全,記住,特別是南面,提防江東軍!”
牧景沉聲的道。
如果說關東聯軍之中,誰將最有可能兵臨雒陽的,一定是江東軍。
“諾!”
趙平率暴熊軍開始在雒陽周邊安營紮寨,戒備雒陽方圓數十里之地,把麾下最強大的暴熊營放在了南郊之外,提防南面的江東軍。
“黃劭!”
“在!”
“你立刻率部向北,遭遇西涼軍,格殺勿論,進入邙山,接應陳到蔣路他們歸來!”
“諾!”
黃劭率部向北,接應被壓迫在北邙之中的暴熊軍兩營主力哈景平第五營兵馬。
牧景在黃忠率領的白波軍護送之下,開始進城了。
他騎在了赤獒的馬背上,每一個步伐都很穩,從正陽大街直奔宮門之中,最後他站在宮門口,緩緩擡頭,看着那一具被旗杆懸掛起來,已經燒着的屍首,在日曬雨淋之中,早已經不成樣子。
“父親?”牧景身軀顫抖了一下,虎眸含淚,這一刻,他忍了無數日的淚水,終於爆發出來了。
他跳下馬背,掙扎的要上去。
“主公,我去把相國大人放下來!”黃忠上前。
“不!”
牧景推開了周圍所有人,他一步步上前:“我親自來!”
他一步一步,慢慢上前,親自把繩索放下來,那一具屍首,在如今七月天之中,悶熱的天下之下,已經開始腐爛,甚至見到了一些關節上的白骨露出。
“董仲潁,李文優,殺父之仇,辱我父屍骨,此仇不報,天打雷劈!”牧景緊緊的抱着那已經腐爛的屍體,仰天長嘯,他的聲音之中哀鳴悲慼,眼淚滾滾而留。
他對父親有怨,可這一刻,他的怨煙消雲散了。
轟!!!
九霄之上,電閃雷霆。
彷彿上天感受到了北上,一場大雨驟然落下。
雨水一滴一滴的滴打在這父子的身上,讓他們看起來更加的悲鳴。
……
這場雨沒有下很久,傍晚的時候就停下來,天邊還浮現出了一抹晚霞,晚霞映照之下,讓這一座雒陽城看上去彷彿也如同那一抹即將沒落的太陽。
南宮,朝議大殿之上。
金棺居中。
棺槨之中,一具屍首停放,這屍首已經能讓仵作給整理了一番,但是經過這些時日的腐爛,早已經不成人形。
牧景穿上素白長袍,跪膝中間。
大殿之中只有他們兩個。
牧景已經屏退了所有人,他就想要安安靜靜的和父親說一陣話。
“爲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你愛她,她也愛你嗎?”
“你說你啊,一輩子清心寡慾,最後功成名就了,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明明知道這將會成爲你的軟肋,你還是義無反顧了!”
“有時候真不知道怎麼說你?”
“當初如果我去阻止了,是不是就沒有今天的事情了?“
“我以爲我是爲了你好,想想你這個老傢伙,一輩子沒愛過人,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了,那就任由你了,只要你幸福,一切都好!”
“是我的默認,讓你肆無忌憚了,總歸是我太自信了,自信能掌控一切,如果不縱容你,如果我當初就反對,你或許會因爲我這個兒子多少有所忌憚吧!”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你兒子我雖然和你隔了一千八百年,但是我真的很愛你!”
“……”
他時而笑,時而哭,一聲聲的嘮叨。
外面的天黑了。
宮殿之中一盞一盞的油燈被點起來了,明光如白晝。
大殿之外,戲志才和黃忠並肩站立。
“剛剛暴熊軍的斥候傳來消息,發現了江東軍!”
黃忠低聲的道。
戲志纔看了一眼殿內,想了想,道:“你先率領白波軍增援暴熊軍,你們兩軍兵馬,必須要穩固東南兩條防線!”
“京城不能久留!”
黃忠想了想,看着殿內的身影,低沉的說道
“你懂的,他也懂,放心吧!”
戲志才平靜的說道:“他心中有分寸!”
“那我先率白波軍增援!”
黃忠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哎!”
戲志才嘆一口氣之後,才放輕腳步,從外面走進來,他也披着白素長袍,俯首跪下,對着牧景的背影,稟報:“趙平剛剛傳來消息,在南郊八十里之外,發現江東軍的斥候!”
牧景緩緩的站起來了,他眸光劃過一抹煞氣,想到江東軍回來,但是沒想到來的這麼早,他嘴角揚起一抹冷笑,答非所問:“吾父乃是大漢相國,某要爲父親舉國禮葬之,另外,某要親自爲父親守孝七日!”
“隆明白了!”
戲志才渾身一顫,點頭。
牧景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守孝七日,七日之內,任何兵馬敢攻入雒陽,那就戰,不惜代價的戰。
……
第二天。
黃劭已經接應了陳到蔣路之兵南下歸京,這一次很順利,西涼軍都已經撤退了,放棄了圍剿蔣路他們,所以他們直路北上,迅速的接應了,然後立刻南下。
他們進入京城的時候,所看到京城了一片寂寥,大街小巷之中,人影寂寥。
“先生,世子呢?”
蔣路的神情很疲憊,看着迎上來的胡昭,低聲的問道。
這些天,他深受自責的煎熬之中。
是他的錯。
他若謹慎一點,或許不會讓西涼軍得逞。
“宮殿之中,爲相國大人守靈!”
胡昭看了一眼蔣路:“昊明,他現在不是世子了,他是主公,我們所有人的主公,今日之主公,已非昔日之世子了,他或許沒有那麼仁慈,你……“
他沉默了一下:“好自爲之吧!”
蔣路留守雒陽之中,卻保不住主公牧山,論公論私,他都當誅。
“蔣某失職,當受其罪!”
蔣路淡然一笑,笑容之中有一抹欣慰:“主公好,不幸之中的大幸,牧氏尚有主!”
說着,他在將士的護送之下,向着宮殿而去。
“爹爹,我去爲父親守靈!”
蔡琰從後面跟上,和蔡邕打了一下招呼之後,架着馬車,在春夏秋冬四大婢女的護送之下,向着宮中而去,她是牧家兒媳,當爲公爹守靈。
“蔡尚書,我們談談!”胡昭上前,目光栩栩,看着馬車上的蔡邕。
他爲了蔡邕而來。
“事已至如此,有何可談!”
蔡邕盤坐馬車上,閉目養神,起起落落他自問見識了不少,可這一次,他是真的絕望了,對大漢江山的絕望,未來他甚至已經可以預料得到。
他傾盡全力,卻始終保不住大漢天子,保不住大漢的江山。
這一刻,他有些的心累。
“蔡尚書,你乃是主公之父,又是士林大儒,我想要你爲主公行冠,然後爲主公繼承明侯之爵!”胡昭說道。
男子二十而行冠禮,起字,爲成人之禮,可舉孝廉入官職,可繼爵位當家主。
雖這時代已經禮樂崩壞,有時候已經你不太講究年齡。
但是行冠禮,還是一個人比較重要的轉折。
牧景想要當家做主,必行冠禮數,雖現在牧景的年齡不足二十,但是冠禮之後,那就是成人,不再是黃口小兒。
“主公?”
蔡邕聞言,雙眸迸射一抹冷芒:“牧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