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喀拉墩失守的消息傳來,尉遲圭休如墜冰窟,在朝中大家爲了這個領兵職位爭得頭破血流,本以爲是個美差,哪想到漢軍比傳說中的還要強盛,這簡直是個送命之職。
前軍失利,援軍遲遲未到,如同自己領兵馳援飛猿口一樣,漢軍行進速度遠超預期,援軍根本趕之不及。
扜彌距離於闐三百里,大將軍伏師戰速度再快,也要半月以上,漢軍不到十天便兵臨城下,根本無力堅守。
悶坐帥府之中,尉遲圭休患得患失,這幾日見識了漢軍的厲害,他自忖即便是伏師戰親自領兵來,恐怕也不是劉封的對手,兩軍的強弱還是頗有差距,再加上接連失敗,士氣不振,面對勢頭正盛的漢軍,有種以卵擊石的感覺。
“將軍爲何還在悶坐?”
東川王剛剛安排防守事宜回來,言道,“今夜就要撤兵,將軍該早做準備纔是。”
尉遲圭休嘆了口氣,苦笑道:“已經要做逃亡將軍了,還有什麼可準備的?”
東川王言道:“那劉封狡詐無比,精通兵法,只怕他也有所行動,將軍真以爲劉封會輕易讓我們安然撤退嗎?”
尉遲圭休神情一凜,忙問道:“退兵之事,我至今還未告訴任何一個人,難道劉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東川王搖頭道:“這倒未必,但漢軍一整日強攻城池,人馬交替上陣,比前兩日反常,我看劉封是想讓我軍疲憊恐慌,逼迫我們撤兵,這一路上恐怕並不安全。”
尉遲圭休驚得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門口,又走回來:“那我們該怎麼辦?”
東川王蹙眉道:“方纔在下仔細思索良久,我們今夜退兵,劉封若是派兵半路攔截,必定兇險無比,將軍若想安然脫身,只能扮做小兵混在前部軍中方可逃過此劫。”
“前軍?”
尉遲圭休大驚,“若是遇到伏兵,前軍必先遭殃,豈不是更危險?”
東川王言道:“我城中兵馬過萬,漢軍若要全部堵截,必須出動大軍,如此便暴露行跡。
若派奇兵突襲,必然不會迎頭攔截,定會攻擊大軍尾部,請將軍三思。”
尉遲圭休低頭沉思良久,也覺得東川王所言有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和本將一同混在前軍,我留精兵守衛中部,尾部由騎兵護衛,就遇漢軍真有埋伏,也有一戰之力。”
東川王知道尉遲圭休這是不放心他,但藏在前部確實是最安全的所在,便應承下來,二人各吩咐心腹之人準備撤離之事。
漢軍的攻擊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日薄西山,漢兵似乎也疲累了,早早撤兵,營帳中升起炊煙,開始埋鍋造飯,準備下一場戰事。
城上城下都是碎石塊,在城外幾乎又鋪了一層石牆,城牆上的過道被石塊堆滿,巡邏的士兵也無法正常行走。
雙方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到了晚上各自相安無事,等到明月東昇,竟萬籟俱寂,只有營中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將軍犬配置到軍營中之後,敵軍夜晚偷襲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漢軍的警戒幾乎滴水不漏。
三更過後,夜風吹拂,扜彌的西城門悄然打開,數隊人馬收尾相接悄然出城,旗號徵鼓等等全都拋起,輕裝出行,斷後的騎兵馬蹄用布包裹,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有明月冷漠地注視着這一切。
離城三裡之後,混在千軍中的尉遲圭休才長出一口氣,仰頭望着明月晴空,回首再看遠處,只見沙丘起伏,早已看不到扜彌城,想着這一趟出兵竟然未戰先敗,心中盡是挫敗之感。
三軍士氣低迷,無人說話,默然行走在戈壁之上,只希望儘快趕到渠勒休整,這幾天被漢軍連番打壓,終於逃離出來,不用再心驚肉跳了。
正走着,東川王忽然靠近過來,手指前方:“將軍,前面這道山谷……會不會有危險?”
“嗯?”
尉遲圭休收回思緒,擡頭看去,眼前是一道曲折的青草坡,左邊密林,右邊沙地,笑道,“這裡本將來時曾經看過,左右無處可藏人馬,怎會有伏兵?”
東川王微微蹙眉,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繼續在軍中默然潛行,前方也有十餘匹快馬爲哨探,在方圓來往奔馳查探,並未示警,可見沒有什麼異常。
人馬繼續前行,接連經過幾處山谷、河溝等險地,依然沒有發現漢軍,此時離城已經近七八里,于闐軍先前的警惕也漸漸放鬆下來,甚至出現了一陣陣低聲嘈雜的議論之聲,這一趟出兵未成,又狼狽退兵,再加上漢軍的壓制,讓于闐軍心中頗多疑惑和震驚,此時終於有閒暇,說起這幾日交戰的驚險,兀自心有餘悸。
尉遲圭休吐出一口氣,忽然自嘲笑道:“我們還真被漢軍打怕了,將那劉封當做軍神一般看待,實在是太高看他了,今夜退兵,想必他也難以料就,這時候還不知城中無人,依然在帳中想着對策呢。”
東川王心中總有一絲不安揮之不去,但前面幾處地方沒有伏兵,讓他也幾次懷疑自己,聽到尉遲圭休的話,嘆道:“劉封此人詭詐多謀,將軍還未領教,切不可輕敵大意,等見到大將軍之後,還要提醒他多加小心纔是。”
尉遲圭休微哼一聲,扭頭瞥了一眼東川王,輕笑道:“你該不會變成驚弓之鳥了吧?”
東川王臉色微變,眼中有憤恨之意,暗自咬牙卻未答話,身爲西域十大名將,他何曾受過此等屈辱,連尉遲圭休都敢笑話他,此時卻不得不強忍怒氣,等着將來有一日東山再起,再挽回顏面,心中對劉封的痛恨也更甚幾分。
尉遲圭休見東川王不說話,以爲他擔心漢軍追兵,指着前方的一片山嶺笑道:“前方不遠便是牧羊坡,可叫大家在此休息片刻,馬兒吃些草料,天明時分加快速度趕路,以防漢軍追來,到了渠勒便安全了。”
東川王此時無心答話,只是默然相隨,心中卻在想着遇到大將軍伏師戰之後該如何獻策,取得伏師戰的信任可比爲尉遲圭休出謀劃策穩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