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師父的安全……”周倉驚愕地說道,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張揚如何不知周倉的擔憂。新降之兵就如暗流涌動的大海,雖然表面平靜,但內部卻蘊藏着巨大的不安分因素。一有風吹草動,甚至只是夜裡有人做惡夢叫了一聲,就有可能讓這些‘精’神過度緊張的降兵們崩潰,然後失去理智,不是營嘯,勝似營嘯,那從中軍中間迸發出的破壞力,絕對是驚人的。
此時,大多數將領穩妥的做法,就是將這些降兵先集中安置,嚴密防範,過了這段敏感時期,等他們心理安穩下來,再慢慢消化吸收。
絕少有人頭一天就敢把自己隻身一人放在降兵大營裡,因爲降兵那麼多,各‘色’人種都有,難免又不甘心失敗想冒險反叛的。所以,這種做法,看似很好,但卻美人願意冒這個險。
大丈夫死在陣前,那叫光榮。死在了自己收買軍心的手段下,死在新降之兵手中,這算什麼?傳出去,那可真是生的荒唐,死的窩囊,一世英名都毀掉了。
但張揚敢這樣做,是因爲有這樣成功的先例的。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話說當時,朱元璋用奇襲之計攻下了堅城,守城的元軍投降。朱元璋當晚就把自己大帳外的親衛都掉走,都換成了剛剛歸附不久的降兵。
這些降兵開始都莫名其妙,不知朱元璋把他們調到他中軍大帳外做什麼。等到朱元璋吹燈睡覺,鼾聲震天的時候,他們才知道朱元璋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他們這些降兵。
第二日一早,當朱元璋神采奕奕地出來,對這些降兵打招呼的時候,那些降兵已經被他推心置腹的坦誠和信任折服了。於是那些兵後來上了戰場都敢打敢衝,幫助當時力量並不算強大的朱元璋站穩腳跟,最後滅掉羣雄,建立一個偉大的王朝。
如今張揚這邊的情況比當時朱元璋四面強敵環伺也好不到哪裡去。如今雖然運動戰打得很出‘色’,如今更滅掉了董越全軍。但他們是在西涼軍洛陽腹地活動啊,光光洛陽城中就有十萬‘精’銳西涼軍啊。
如今一路征戰,兵力損耗很大,補充兵力勢在必行。不然可能等不到不知何時纔到的盟軍前來,他們這些立志揚名天下的仁人志士就要以身殉國了。
攘外必先安內,爲了更好地跟無處不在的強敵周旋,以空間換時間,運動中殲滅敵人有生力量,改變敵我力量對比,贏得最後的勝利,必須把內部全部不安分的因素儘快解決。沒有時間,那就用命來賭
張揚看着臉‘色’難看的周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笑道:“飛豪,還不相信你師傅的本事嗎。回去睡吧,第二天可能還有硬仗要打。你的機關營這次表現很不錯,希望你再接再厲,打出你們這隻新兵種的風采來”
周倉雖然看到張揚一臉的淡然和自信,可還是不放心,於是小聲道:“師父,要不要我帶着警衛營在四面暗處嚴密監視,一旦他他們中間真有圖謀不軌,利用師父的信任行刺師父的匪徒,也好當場格殺,保護師父周全啊。”
張揚搖搖頭:“大帳軍營這麼密集,又沒有好的地形,根本藏不嚴實的。我們沒有時間來慢慢消化他們了,只能用險招了。既然作秀,那也得做到位了,做到以假‘亂’真讓人跳不出‘毛’病纔是。希望我以真誠相待,能換的他們衷心擁護吧。”
周倉卻皺眉到:“師父乃一軍主帥,怎能以身試險?若不,我替師傅去?”
張揚失笑道:“你去頂的什麼用?效果完全不一樣的。還是我去吧。”
剛送走周倉,藉着篝火的亮光,就見夏侯惇夏侯淵兄弟相伴而來,見到張揚,他們都拱手行禮。
“劉將軍。”
張揚跟夏侯惇一路搭檔,有了不淺的‘交’情,如今因爲曹‘操’的到來,他的身份也自動地降了一級,跟自己也客套起來。
張揚看了夏侯惇一眼,搖頭笑道:“還是叫我如一吧,都是一起過來的生死兄弟,哪裡用得着這麼多禮數。”
夏侯惇感‘激’地一笑,卻之不恭地改了口,興奮地說道:“今天這一仗打得漂亮啊,零傷亡全殲董越‘精’銳五千多人,俘虜達到四千三百人,輜重和優良的兵刃無數零傷亡啊,這樣順利的仗,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打過呢,也就是如一總是創造奇蹟,給人驚喜”
張揚呵呵一笑,旁邊的夏侯淵也向張揚恭敬地拱了一拳,道:“剛纔我和曼成他們去機關營轉了轉,很震撼,沒想到如一手下有如此巧手,能設計出這樣神鬼莫測的殺器,簡直是魯班在世。”
然後夏侯淵笑着問道張揚:“聽說如一是墨家弟子?若是如一真是墨家嫡系傳人的話,能設計出這樣的利器也就不足爲怪了。若是如一願意收徒,我倒是想把不肖的弟弟送過來拜如一爲師,專攻墨家機關術,也好幫如一傳揚墨家兼愛非攻的‘精’神啊。”
張揚看着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當真的話語,擺擺手道:“我哪裡是什麼墨家傳人啊,這都是我那屬下週倉有幸結識了鄭玄先生,鄭玄先生覺得他人不錯,就教了他一些手藝,就是如今的這些東西了。若是各位想學,還是去找鄭先生吧,他纔是行家。找我,呵呵,怕是要誤人子弟啊。”
夏侯惇和夏侯淵相視一笑,夏侯惇接口道:“諸子百家,秦國崇尚法家,所以上到朝堂軍隊,下到阡陌農家都嚴謹有序,這才以蠻荒之地掃寰宇,並**。到了漢文帝漢景帝時,爲了使得殘破的國家恢復元氣,用的是道家無爲而治的方略,單單不擾民就是強國之策。但漢武帝時爲了中央集權的穩固,開始聽從董仲舒這些大儒的話,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其他的派系都成了旁‘門’左道,一直到如今。漢武大帝這個人,別的不說,這一條就做得不好。方不知,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儒家一家獨大,時間久了,不能去蕪存菁,發展到最後,天下都是一些腐儒,對國家實在不利。我還是嚮往‘春’秋孔子那個時代,百家爭鳴,家、墨家、兵家、農家各抒己見,共同引導時代思‘潮’不比只讀一家經典好得多?”
夏侯淵也是點頭道:“我幼時就厭煩那些大儒們動不動就上綱上線的說教,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兵家的東西。”
張揚聽着他們兄弟圍繞着諸子百家大發感慨,心道:“不喜歡又如何,儒家還要繼續通知中國思想界兩千多年呢,甚至更長久。你能改得了?你眼饞我的機關營,自己琢磨去吧,反正我是不會把這樣的殺器‘交’給你們的。”
然後他不再這個問題上糾纏,問道:“秒才,元讓,找我有什麼事嗎?”
夏侯淵這才笑道:“主公讓我前來請如一過去,看看這些俘虜和繳獲怎麼分。”
張揚點點頭:“走吧,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像人相視一笑,跟了上去。
掀開大帳,曹‘操’,吳穎,皇甫嵩都在。
張揚進來,他們都站起來相迎,而其他作陪的將領,比如李典、廖化等人都一一告退。這裡他們沒有發言權,還不如直接回去等結果的好。
問候完,曹‘操’就開‘門’見山地對張揚說道:“剛纔統計結果出來了。能用的士兵四千三百一十五人,能跑的馬三千五百多匹,弩箭一千五百壺,兵器無數……還有,鐵甲軍,雖然被砸成了破爛,但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曹‘操’說着,把那一張用絲綢做成的賬目遞給張揚,‘精’光四‘射’的小眼掃視看了一下吳穎和皇甫嵩,身體微微坐正了,繼續道:“如一,我跟吳將軍和義真將軍商量過了,此次滅敵,如一出力最大,繳獲自然也是如一多拿。說說你想要多少?要哪部分?”
張揚看着吳穎投來盈盈的笑意,自然知道她是不會在意她自己分多分少的,在她看來張揚的和她自己的沒什麼區別了。
而皇甫嵩卻是嘴角動了動,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張揚聽着曹‘操’的話,搖頭謙遜地說道:“孟德兄太過謬讚了。大傢伙都是一樣的埋伏,一樣的出力,我怎敢說功勞都是我的?還是孟德兄先說說你想怎麼分吧。”
曹‘操’也不推辭,直接向張揚一拱手道:“我想要鐵甲軍,其他的一概不要。”
說着,曹‘操’在張揚驚愕的目光中,對張揚拱手笑道:“而且我已經親自去見鐵甲軍統領董再了,他也願意跟我走。其他的鐵甲軍都是董再一手帶出來的,也都願意跟着董再走。如一,你看……”
張揚看着曹‘操’有些炫耀的笑容,心中暗道:“那個鐵甲軍可不是好養活的。一百人的隊伍的費用,都可以組建幾十倍的同等的長槍兵了,如今我可沒有那麼厚實的人家底兒養這些昂貴的兵種。而且那玩意兒太笨重,雖然又是能起到奇效,但它能做到的,長槍營一樣可以。既然如此,我還是偏愛物美價廉的長槍兵,你曹‘操’喜歡燒錢,那就都給你吧。到時候我們兩家真打起來,我讓周倉機關營把你那用錢堆起來的鐵疙瘩砸成殘廢別怪我啊。”
張揚飛快地想完,故作猶豫不甘心的模樣,一番做作表演之後,還是“無奈”大度地向曹‘操’嘆息道:“誰讓我跟孟德兄關係鐵呢,既然孟德兄看上了,那些兄弟又願意跟隨孟德兄,我還能說什麼?”
曹‘操’把張揚的鬼把戲都看在眼裡,笑着向張揚感‘激’地拱拱手:“謝了啊”
吳穎雖然爲張揚全盤把‘精’銳恐怖的鐵甲軍讓給了曹‘操’很是不解,但看到張揚自信的目光,她就猜得到,他不會吃虧的。
得到了想要的,曹‘操’就安心地坐下來吃茶吃點心了。
張揚看着吳穎笑着問道:“穎兒,你想要多少?只管說。”
吳穎淡淡搖頭一笑:“看得出那些西涼軍很買你的帳,都想跟你走呢。我這個‘女’人家,有幾個心服的?何況吳家堡就那麼大,能養活如今這麼多兵就不錯了。你想要的話,全部拿去就是了,不用擔心委屈了我。你有能力,又肩負匡扶漢室的大任,多些力量也是好的。”、
張揚見她說的坦誠,心裡也是感動,處處爲他考慮。張揚也不再客氣,剛要點頭,皇甫嵩一再猶豫之後還是忍不住說道:“老朽也想帶些兵出分力,不知可否?”
張揚一愣,看着皇甫嵩那希冀的眼神,雖然知道讓他歸附不容易,給了他兵,更是會讓他獨立出去,但張揚沒有拒絕,而是直接說到:“兩千兵如何?”
皇甫嵩很意外,感‘激’地搖頭道:“一千五吧,再多了吃相就難看了。”
瓜分完俘虜和繳獲,張揚就回到了中軍大帳,就看見一羣陌生的面孔正惴惴不安地守在那兒。
身上穿的已經是張揚讓人擠出來的布甲,手裡都拿着先前的武器,正是那些投降收編不到一天的西涼軍。
他們幾乎都認識張揚,見到他過來,都慌忙地向他行禮問好:“將軍——”
張揚搖搖頭,和氣地說道:“將軍……呵呵,希望你們能真心誠意地叫我主公。”
那些西涼軍都一愣,不知如何言語了,張揚也不在意。他看了看昏黃篝火下守着自家大帳的一百多西涼軍,再也沒有一個原先的部屬。
所有西涼軍都是一個樣,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張揚。由於不知道這個新將軍的秉‘性’爲人,又是剛剛投降,不知道他會不會食言,用卑鄙的手段暗中除掉他們這些往日的敵人。
但張揚卻在他們驚異的目光中,走到他們中間,看着眼前那個二十來歲有些瘦弱的看起來曾今有些身份的西涼軍,溫和地問道:“你叫什名字?哪裡人?”
那人有些拘謹,不敢直視張揚的眼睛,答道:“小人叫董才,幷州人,原先是丁原大帥的兵,後來丁原大帥被殺,我們兄弟就成了董卓的兵。說來慚愧,小的也知道董卓是個殺人魔王,但爲了活命,卻還是……”
說着,董才就苦澀地搖了搖頭。
張揚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你的情況我瞭解。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沒有善惡,也沒有絕對對錯。但如今你已經有了機會脫離董卓,不再成爲那個魔王的爪牙,就該好好地珍惜。用你的本事和熱情,雪洗你曾今犯下的錯,給自己也給你的子孫一個好的前程。”
董才感‘激’地向張揚重重地點點頭,嗓音有些顫抖地說道:“將軍的話,小的記下了”
張揚鄭重地說道:“你不是小的,你是我的下屬,只要你努力,將來可以成爲一軍之將。你也記住。”
董再凝視着張揚的眼睛,用更加沉重的話語答道:“主公的話,末將銘記在心”
張揚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呵呵一笑:“今晚我的安全可就全‘交’給你和你的兄弟們了,別讓人‘摸’進來取了我的腦袋。”
然後張揚就笑着,掀開‘門’簾,走了進去。然後裡面就是窸窸窣窣卸甲脫衣的聲音,不過半刻裡面就傳來呼呼的鼾聲。
那些西涼軍都擠過來,興奮小聲地問道董才:“統領,將軍剛纔跟你說的話好深奧,聽的不明不白的,你在給我們講講吧。”
“是啊,是啊,講講吧”那些西涼軍也都跟着小聲起鬨。
董才眉‘毛’一擰,沉聲道:“他不是將軍,是主公”
夜深沉,黑暗無邊,張揚的中軍大帳外,一衆新降的西涼軍‘挺’直了腰桿,在董才的帶領下一絲不苟地守護着這座大帳,裡面是酣睡的人,敢把身家‘性’命‘交’給他們的人。
從他們在夜空中閃着異樣光彩的眼神中,從他們充足的‘精’氣神中,已經知道,從這刻起,他們就抹掉了心中西涼軍的印跡,真正地成了張揚的兵,可以爲他去死的兵。
一夜好睡。
第二日天剛剛亮,張揚就掀開‘門’簾,候在‘門’簾旁的董才恭敬地向張揚行了一禮:“主公”
看着這些雖然一夜沒睡眼中滿是血絲,但依舊‘精’神頭十足的將士,張揚神采奕奕地向他們呵呵一笑:“昨晚辛苦中位兄弟了。我是不是呼嚕打得很大,吵到你們了?”
董才搖搖頭道:“主公睡的好,屬下就安心了。”
張揚點點頭,突然問道:“我想讓你帶着兄弟們當我的親兵如何?”
董才一愣,然後搖了搖頭,張揚奇怪道:“怎麼?有難處?”
董才又搖了搖頭:“不是。只是以前的兄弟怎麼辦?主公如何服衆?”
張揚聽了他的話,才知道他是在擔心周倉的警衛營的人心裡不平衡。笑道:“他們是我的警衛一營,你就當我的警衛二營。輪流換班執勤,就不會像如今這樣一夜不的安睡了。”
董才聽到張揚這樣安排,才放了心,然後一‘挺’‘胸’膛,大聲道:“屬下遵命”
前去探路的斥候還沒回來,大軍也就沒有急着出發。路過曹‘操’大營,就看見曹‘操’中軍前正立着那些高大威猛的鐵甲軍,他們都連帶疲乏,眼中含着血絲,跟董才他們何其相似。
而曹‘操’這時候正打着哈欠,伸着懶腰從裡面出來,張揚立刻明白了:“他也來這麼一招啊”
而這時,還沒來得及跟曹‘操’打招呼,就見一個影子悄然來到他身邊,小聲稟報道:“主公,徐統領回來了……”
看到影子低着頭,眼神閃爍不定,有問題,他心裡一沉,忙問道:“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