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朗,但是比之下雪時更加的寒冷。蜿蜒的大軍長龍沿着雪白的白狼溪緩緩前行。
陳登身披厚實的大衣,隨着大軍前行。望着冰凍三尺的玉帶似地白狼溪河面,陳登沉鬱的心情纔有些好轉。
畢竟,沒有死在白狼溪裡,淪爲大家的笑柄,爲家族帶來羞辱,那是萬幸了。
可是,陳登萬萬沒想到救他的人,竟然就是他苦苦追尋的那隻人馬,父親親口提到的那個驚才絕豔的劉揚,也在其中!
陳登馬上提出要面見張揚,本是想看看張揚是不是那種愛耍官位之輩,沒想到第一次開口,張揚片刻就來了。陳登先是心裡不免對張揚高估了一下,第一關通過!
見到了張揚,當陳登看見張揚那半長不長的頭髮時,陳登第一印象馬上差了下來,心裡給了評價道:“隨意損毀髮膚,不孝也。此等道德不全之輩,豈能成事?”
可是待他摸摸跌落白狼溪,被凍爛的一大片皮肉,如今就算塗了上好的膏藥仍留下了難看傷疤的肩背,陳登不由遲疑了:“嗯……也許他那頭髮不是他故意損壞的吧……”
然後陳登細細觀察張揚的待人處事,發現他對上(吳娜)不知尊卑,沒有下屬的敬意。對下,沒有上位者的威嚴。就算是對那一戶打漁的老人兒孫,他也是過於地謙和。
陳登心裡得出結論:“不學禮法,不知尊卑。待上不知恭謹,對下不知威嚴。太過寬仁厚道,賞罰必定不公,怎能成事?”
可是,沒過多久,有幾個兵溜到村子裡去偷農人家的白菜,被發現之後,張揚立刻召集執法隊,將那兩個兵士押到村頭,對幾個兵士宣佈了軍規戒律之後,就要當衆殺頭,以謝擾民之罪!
可是,這兩日張揚大軍經過那戶漁人的宣傳,加上自身極其規矩,沒有半點胡來,所以很得民心。將士經常入村子,按照市面上的價格甚至高於市面價格購買農人家的蔬菜,雞鴨,不僅價錢公道,而且也沒有一般軍漢的猥瑣霸道,相反待人很客氣很文明。這讓這些百姓很喜歡。
那幾個兵,當着衆人的面痛哭流涕,懺悔求饒,加上他們不過是貪便宜,偷了幾棵大白菜而已,算不上什麼大罪,那些百姓也都覺得處罰過重了,紛紛求情饒恕。
張揚卻是不依不饒,非要鐵面無私,殺了幾人以震軍威。可是有人在這時起鬨喊口號,鼓動百姓阻攔,宣揚到:“吳家堡軍紀嚴明,秋毫無犯,小民心中甚爲敬重。但這幾個兒郎罪不當死,還請法外開恩!”
然後張揚無奈,只得順從民意,在重打二十大板之後釋放了幾人,並罰他們按照原價賠償一百倍。這樣下來當然是張揚墊上,而那幾個兵一年多的糧餉卻是沒有了。
陳登看到這一幕,心裡又犯嘀咕了:“執法倒還嚴明……不過,豈能因爲外人求情,就輕易法外開恩……”
之後,陳登就要專門找準時機,考究了一番張揚的學識。當問及詩書禮易春秋,國語墨子管子之書,張揚幾乎是一問三不知,不是乾笑打岔,就是含糊其辭,陳登望着不懂裝懂呵呵傻笑的張揚,不免搖頭嘆息,心裡評價道:“驚才絕豔之輩無不是博聞強識,通古知今之人,豈能是這般不學無術,濫竽充數之輩?父親是看走眼了!”
但是接下來,張揚看到陳登的輕視之意,不露聲色地笑道:“元龍兄,似乎對劉某人很是不屑啊,是不是在下的學識讓元龍兄感到意外了?”
陳登如今只是陶謙跟陳家妥協產生的一員小吏,名聲還遠不到遠播四方的地步,加上陳登知道張揚不是本地人,所以只是把名字陳登改成了陳山,連表字文龍都沒有改。而張揚一聽陳文龍三個字,就知道這人定是陳登了!
陳登這樣改名混在他身邊,張揚也猜得出他要幹什麼,無非是更加仔細地考究自己的能耐品行,以用來決定接下來該不該繼續大禮援助吳家堡。
他們陳家如此良苦用心,張揚自然得對得起他們纔是啊。陳登也算是一個能人,若是能讓他成爲自己的一路人,就算不是自己的臣屬,那也至少是盟友,接下來張揚確是要用心了!
陳登抱拳一拱手道:“豈敢豈敢,天下無能之輩當政者數不勝數,劉將軍也算是其中出類拔萃之人了。”
張揚也不氣惱,只是踱着步子,溫和地笑道:“元龍兄自稱通讀詩書禮易春秋,習得百家經典,那麼論語一書元龍兄一定很熟悉吧?”
陳登雖然不解張揚問這幹嘛,但還是很自信地說道:“不錯,自六歲起,在下就開始習讀論語了,二十幾年勤耕不輟,能倒背如流!”
張揚點點頭,笑道:“那,元龍兄,請你將論語倒背一遍吧。”
陳登頓時一噎,差點兒絕倒。
張揚失笑着搖搖頭,道歉道:“開個玩笑而已,元龍兄不必當真。不過,這裡我還真有一個關於孔子和他的弟子之事。想必兄臺知曉。”
“請講!”陳登抹了一把汗吁了口氣道。只要不是倒背如流的問題,別的休想難住他陳登!
張揚背起手,輕聲問道:“孔聖人有七十二位賢能的弟子吧?”
陳登點點頭,不容置疑地說道:“不錯,不管是冉有,曾西華,還是子路,都是少有的大賢,他的弟子尚且如此賢能,可見孔聖人是多麼的聖明!”
張揚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請問,孔子當年在問及曾西華,冉有幾人志向之時,她的七十二位弟子中多少是成年人,多少事孩童?這個問題孔子的書中提及過的,在下偶然之時讀到那處,才知曉的,卻不知兄臺知不知道。”
陳登頓時猶如石化般苦思冥想,最後肯定地說道:“孔聖人何時提及他的弟子中幾人成年,幾人未成年?!將軍莫要匡我!”
張揚呵呵笑到:“匡你做什麼?我既然這麼說,那麼必然是有依據的。”
“依據是什麼?請講!”陳登瞪着張揚問道。
張揚儒雅地揹着手,對着天空吟誦道:“當時孔子問及幾個弟子的志向,有一句提及了孔子七十二弟子的年歲問題。‘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怡風乎五欲,泳而歸’,說明當時有了頭冠過了成年之齡的弟子是五六三十人。未成年的童子則是六七四十二人……兄臺沒事兒吧……嗯,沒事就好,也別太灰心了,一個人讀書怎麼可能不留死角和盲點呢,多交流和學習纔是啊……孔聖人還有一句話,‘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存之,其不善者而該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是進步了啊……”
陳登就此對張揚收起了輕視之心,同時覺得自己的確在某些方面有些死板欠缺了。
但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繼續考究張揚的決心。他要看看張揚最後是不是真的驚才絕豔,能不能真的值得他們陳家,還有臧家,黃家三大家族傾力扶持,並最終給他們家族帶來昌榮。
陳登裹緊了大衣,跺了跺凍得有些發麻的腳,望着已經可以看見影子的下邳城,嘆道:“若是這個和尚國相肯發兵相助,一開始就扼殺闕宣,如何會有後來的天水國?這些吳家堡的人哪裡會有機會入主費縣?就比如,若是當時大將軍何進自信一些果決一些,獨自揮軍剷除十常侍,而不是詔令董卓入京,如何會有今日的天下大亂……男兒該趁此亂世匡扶社稷,拯救百姓,討伐叛逆……只是,如今天下羣雄實在不堪入目,不是狡詐自私之輩,就是無德無才貪婪嗜殺之徒,絕非可以投靠的主公……比之吳家堡這羣土匪,那些諸侯還不如他們……世事無常,成敗難料,或許吳家堡真有成事的可能也不定呢……不成!我還得細細考究,這可是關係到全家族的榮辱興衰的大事啊,豈能馬虎!”
而此刻,張揚卻在拉着吳娜的小手,柔情默默地說道:“還記得嗎,那日在錢家村赴宴,你中了迷藥,我抱着你雪夜逃生,到了那片陷阱陣時,我說過,若是能逃出生天,一定帶着你去浮屠寺誠摯地給佛主磕幾個頭。當時一直沒顧上,如今忙完了,咱們也該去那兒還願了纔是。”
吳娜聽到張揚此話,也不由地想起她第一次表露少女愛慕之意的那個夜晚,那片雪地,眼中不由地閃現出追憶的神采。
她溫柔地對張揚點點頭,笑道:“嗯……”
聽說張揚要帶吳娜入城還願,廖化問道:“大軍如今都到了下邳城外五里地了,是不是該入城修整一番?”
張揚搖了搖頭,笑道:“我們只是去一會兒,又不會耽擱多久,那裡用得上這麼麻煩。還是快些回去要緊。”
“那也是……”廖化點點頭,不再啃聲。而張揚心裡卻是無法說出真正的原因了。
歷史上,曹操父親曹嵩路過徐州時被殺,曹操帶大軍進攻徐州,徐州全境如驚弓之鳥。
笮融帶領手下士兵和部屬男女共一萬多人南下廣陵郡,廣陵郡首趙昱,將笮融奉爲貴賓,並擺下盛大的酒席招待笮融和其士兵和部屬,笮融看到廣陵郡物豐民富,不禁心動,於是,在一次酒宴裡,藉以敬酒的時候,斬殺趙昱,並命其士兵殺燒擄掠廣陵郡,帶着其手下士兵和部屬及掠奪廣陵郡的財物南下秣陵【現江蘇省江寧縣】,投靠薛禮。
薛禮原是陶謙手下的彭城國宰相,但受到陶謙的迫害,薛禮只好帶着其部屬逃到秣陵去;薛禮也跟趙昱一樣,設宴款待笮融,但是笮融也殺害薛禮,吞薛禮的部屬,又投靠揚州刺史劉繇。
揚州刺史劉繇命笮融協助劉繇任豫章郡長朱皓(豫章郡現爲江西省南昌縣一帶),進攻右將軍袁術所任命的豫章郡長諸葛玄;許邵對劉繇說:“笮融這個人,從來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論;朱皓個性忠厚老實,容易推心置腹、輕信他人,要指示朱皓嚴防笮融!”,劉繇不信許邵之言。
笮融到達豫章郡後,又用殺趙昱,薛禮的方式,殺死朱皓,並自己當上豫章郡長。
對於這樣一個見財眼開的小人,張揚這次又是滿載這麼多的粟米錢糧,若是笮融起了貪婪之心,杯中下藥,沒死在大神手裡,卻死在了小鬼手中,那可是死的冤枉了!
而聽到張揚來了,正在浮屠寺禮佛的笮融大喜,忙吩咐道:“快些派人相迎……喔不!我親自去迎接!今天悟空大師駕臨,開浴佛大會,萬民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