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大吃一驚,急叫道:“楊將軍,你誤會了吧,我是被劉封脅迫,你可不能……”
張鬆嚷嚷着想要辯解,楊儀卻是一臉的厭惡,也不聽他嚷嚷,手一揮喝道:“爾等難道沒有聽到我的命令嗎,還不快快動手。”
士兵們得令,一擁而上,將準備掙扎的張鬆按倒於地,四五個人連拖帶擡將其弄走。
“我冤枉,冤枉啊……”
隨着一聲脆響,那嚎叫聲就此止歇,在場的降將們都隨之身子一抖,彷彿那一刀是砍在了自己身上一樣。
楊儀肅殺的表情隨着張鬆被斬,重新又變得儒雅起來,他向衆人投以溫和麪容,笑呵呵道:“諸位不必擔心,陛下有令,此番叛亂,只誅首惡,其餘人皆情有可原,既然誠心悔過,從此便不再追究。”
楊儀的話如同給在場的降將們吃了一粒定丸,諸人的心中算是長鬆了一口氣,紛紛表示對皇帝仁慈的感激,更不忘在楊儀面前大訴被蜀王劉封脅迫的無奈。
‘哼,這幫傢伙何其無恥,若不是諸葛丞相臨行之前有吩咐,讓我只斬張鬆一人的話,哼哼,我真想把他們盡皆殺光!’
楊儀心裡面對這些人極度的鄙視,但表面上卻是善言撫慰。
安撫過衆人之後,楊儀才下令給蜀王劉封鬆綁,並將他軟禁於一間專爲他準備的,算不上牢房的牢房。
碰上楊儀這般的禮待,劉封方纔想起自己畢竟還是地位尊崇的蜀王殿下,與當今的聖上還是名義上的兄弟,既然楊儀這般禮待自己,想來是受了皇帝的吩咐,自己的這條命多半是保住了,如果樂觀的話,自己這王爵說不定依然會在,只不過是被削去了兵權,在嚴密監視下過那富家翁的生活。
大業不成,至尊的權力沒有,富貴尚在,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劉封飲盡杯中之酒,心中如此感慨唏噓。
房門忽開,楊儀扶劍而入。
劉封依舊是一副王爺的架子,只顧自飲自食,對楊儀的入內視而不見。
楊儀也不以爲怪,只笑着問候道:“殿下,這酒菜不知還合殿下的胃口嗎?”
“本王的府中,有陳年的好酒,你速去派人給本王拿來吧。”劉封竟然還挑起了毛病。
楊儀淡淡一笑:“現在情況特殊,還請殿下忍耐一些吧。”
劉封臉上流露出不滿,擺手道:“罷了,那你就速速護送本王去長安面聖吧,本王就向我那皇帝弟弟解釋清楚這一切中的誤會。”
楊儀的表面漸漸變得冷淡起來:“殿下,恐怕你去不了長安了。”
劉封尚未覺察到楊儀的變化,依舊一副自以爲是的樣子,邊飲邊道:“陛下派你來,不就是要帶我回長安嗎,本王身子骨不累,用不着休息太久。”
迴應他的,是一陣的沉寂。
劉封擡起頭來,猛然間撞上楊儀肅然的表情,心中突然冒出些許不祥的預感。
這時,楊儀手一擡,身後的軍士便將一卷白綾遞上。
楊儀將那白綾放在劉封眼前,冷冷道:“殿下所犯之罪,罪無可恕,陛下念在兄弟情份上,囑咐末將給殿下留一個全屍,只要殿下自行了斷,陛下對殿下你的前罪就一筆抹去,殿下的家眷將一概無罪,而且還會按宗室之禮厚葬於殿下。”
咣鐺!
捧到嘴邊的酒杯悄然脫手,滿杯的酒濺了劉封一身,但他卻渾然不覺,因爲他此刻整個人已驚怔在那裡,如同冰僵了一樣無法動彈。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額頭冷汗涮涮的往下落,心中所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是對死亡的恐懼。
突然間,他一躍而起,衝着楊儀吼道:“你胡說八道,陛下絕不會如此,我是他的兄長,他豈會這般對我,一定是諸葛亮他們搞的鬼,我要見陛下,我一定要見陛下。”
楊儀手扶劍柄,以防劉封突然間發狂做出什麼出格之事。聽着劉封的嘶吼,楊儀臉上露出鄙夷的冷笑:“殿下,古往今來,哪個君主會對你所犯下的罪行姑息呢。今曰之事,完全是殿下一手造成,這個時候責罪於別人,殿下不覺得很好笑嗎?”
楊儀三言兩語,讓劉封任何的辯解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無論他有千般理由,造反的罪名總是事實,古今帝王之中,還真找不出哪一個對造反之罪還姑息留情的。
這一刻,劉封最後的希望破滅,他的心已墜入絕望的谷底,整個人有氣無力的癱坐下來,兩眼之中盡是癡呆之色。
“君無戲言,殿下的後事儘可放心。相必殿下也已吃飽了,是時候該上路了,別讓末將等太久。”
楊儀丟下最後番話,轉身走了出去,將房門輕輕掩上,然後帶着一班屬下在外靜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中仍然沒有動靜,左右的軍士都有點不耐煩的樣子,可楊儀卻依然一臉的耐心,因爲他清楚,這世界上最艱難之事,就是自己結果自己的生命,對於這樣一個將死之人,等一等又有何妨。
一刻鐘後,屋中傳來咯噔一聲響,像是什麼倒地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楊儀長鬆了一口氣。
十天之後,漢中叛亂平定的消息傳到了鄴城方紹的手中。
劉封的叛亂確實出乎方紹的意料,不過平定之迅速卻在方紹的意料之中,在方紹看來,有臥龍與鳳雛坐鎮長安,在這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搞事,失敗只是遲早的事情。
儘管漢中之亂平定,但由此也造成漢中之兵暫時無法東援襄陽,這就意味着在南線,關羽只能憑自己的力量對付東吳。然而,在失去了水軍支援的情況下,結果可想而知。
自襄陽與江陵被圍轉眼數月已過,在這段時間,吳人已奪取了長沙、零陵全境,江夏、武陵大部,甚至襄陽與江陵之間,屬於南郡的許多城亦被吳人奪去,也就是說,除了半個南郡,以及北部的南陽郡外,吳人在短短數月的時間之內,就輕鬆的奪取了大半個荊州。
襄陽的趙雲和江陵的徐庶張遼,儘管糧草充足,但卻遲遲得不到外援,至於漢水以北的關羽,儘管手握八九萬雄兵,但卻只能依靠南陽郡對其進行補給,因是遲遲無法渡江,關羽軍團的糧草供給越來越不足,整個荊州的形勢也在向着不利於漢國的方面發展。
弘農方面的張飛雖有兵近十萬,但由於被曹仁所部魏軍拖住,亦是無法抽調出更多的兵馬支援荊州,這也意味着,整個漢國,現在只有方紹手中有多餘的兵馬回援荊州。
朝廷方面將漢中之亂平定的消息送到方紹手中時,同時也帶着另一份詔命,令他儘快結束河北的戰役,率大軍南援荊州。
“滅魏與否,盡在此一戰,現在讓我退軍,豈不又給了魏國喘息之機,到時吳魏聯合,何時才能再有這般良機!”方紹當着衆將的面,對朝廷的這道詔命表示了抱怨。
這時,鄧艾嘆道:“大司馬,我想朝廷也是出於無奈,要知道,那裡可不是別的地方,那可是荊州呀。”
鄧艾說得沒錯,那裡可荊州,而掌握着朝廷決策大權的,正是荊州集團,如今眼見荊州有危,根基有喪失之險,荊州集團的士人們,自然是不顧一切的要奪還自己的老家。
曾經歷史中,關羽失陷荊州之後,在荊州士人的一片開戰聲中,劉備不得不放棄北伐中原的戰略目標,轉而以傾國之兵前去爭奪荊州。那個時候,就連一直將北伐中原放在首位的諸葛亮,也只能保持沉默。
沒辦法,荊州關係到整個荊州集團的根本利益,就算諸葛亮有更深遠的眼光,這個時候也不能忽視本基團的根本利益。
方紹相信,這道回兵的詔命,多半不會是諸葛亮的本意,應該是在整個荊州集團士人的壓力下,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大司馬,絕不能撤軍,魏國都城失陷,此刻已是人心離散,全憑着曹艹用個人的威信在那裡撐着,只要此戰得勝,什麼荊州之危,什麼東吳,都是浮雲,根本不必在意。”姜維成了堅定的主戰派,顯然他還嫌自己所立之功不夠多。
鄧艾卻道:“話雖如此,可是如今朝廷的詔命已下,如果大司馬不撤軍的話,豈非要揹負一個違逆的罪名?”
鄧艾此言一出口,姜維便沒話可說了。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有人淡淡說道:“想讓朝廷改變心意也未必不可,關鍵是必須要有合理的理由。”
說話之人,正是王濬。
“士治有何高見?”方紹問道。
王濬不緊不慢道:“荊州之勢表面看起來於我們極爲不利,其實只要襄陽和江陵在,吳人奪去的只不過是皮毛而已,根本不足爲慮。而眼下吳國的軍隊盡在荊州,東南一帶兵力空虛,如果我們滅魏成功,則可順勢引兵東南,到那個時候,吳國只有撤兵回援,到時荊州之危自解,而滅魏之功已成。我想,如果大司馬以這個理由回覆朝廷的話,或許可以說服朝廷收回成命。”
聽罷王濬之詞,方紹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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