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還有一座左將軍府,按照慣例,似馬超這等在外任職的官員,家屬都必須留在京師做人質。儘管馬超兼任的這京兆尹,其治所就在長安城中,但依律,他的左將軍府與京兆尹的辦公衙門還是分開的。
馬超回到府中時,妹妹馬雲祿瞧見他面帶憂色,便問道:“大哥,你不是去見法孝直了麼,怎的一臉不快,莫非有什麼煩心事。”
先前漢中王有意結親之事,馬超並未與妹妹講,這個時候,他受了法正的密計,便與妹妹坦白了此事。
馬雲祿一聽,一張俏臉頓時拉得老長,不悅道:“那個劉封是什麼人物,我見都沒見過,是能文還是能武啊,我纔不想嫁這樣默默無聞之輩。”
馬超寬慰道:“妹子呀,這個劉公仲雖然一直沒什麼功業,聲名不顯,但他好歹是大王之子,聲份地位顯赫的緊,你若是能嫁給此人,倒也不失我們馬家身份。”
馬雲祿一聽便哼了一聲,面帶諷色道:“我倒說呢,原來是大哥你是想攀龍附鳳啊,哼,以我們馬家的聲名,大哥又何必這般不顧身段,那劉封是漢中王的兒子又如何,我還就是瞧不上眼呢。”
馬超嘆道:“小妹呀,你是誤會大哥了,大哥我是那種放下身段,攀龍附鳳的人嗎?其實這件婚事,乃是漢中王主動提出來的,咱們寄人籬下,身爲臣子的,做哥哥的也不好拒絕呀。”
馬雲祿不悅道:“大哥啊,你先前不是答應我,要讓漢中王給我和方中正做媒的麼,怎的現在漢中王反而替他兒子說起了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
馬超搔着頭道:“大哥也是覺得奇怪呀,所以我猜想,多半是方中正的那位諸葛夫人聽到了風聲,所以才和他兄長孔明軍師說了,孔明就想出了這個辦法,大哥也實在是沒有料到。”
馬雲祿把頭一扭,斷然道:“反正我不管,那個劉瘋還是劉傻的,我才瞧不上眼,大哥你幫我推了這親事便是了。”
馬超一副爲難的樣子,思前想後半天,方纔嘆道:“罷了,誰讓大哥就你這麼一個妹子呢,既然你不喜歡,大哥就算得罪了漢中王,也得把這婚事給你推了。”
馬雲祿見兄長這般無奈的樣子,餘心不忍,遂道:“大哥,難道就沒有什麼好辦法,既可以推了這婚事,又不得罪漢中王嗎?”
馬超裝模作樣的琢磨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大哥倒是想到一個辦法,不過還得妹妹配合一下,只是不知妹妹願不願意。”
馬雲祿大喜,忙道:“我當然願意,只要不用被迫嫁給那個劉傻什麼的,要我做什麼都願意。”
馬超便湊近妹妹,附耳低聲吩咐了幾句,馬雲祿的俏臉上,不禁浮現出了得意的笑容。
兩天後,漢中王劉備再度駕臨左將軍府,此行的目的,自然是爲上次提起的結親之議。
馬超聞訊,早早的就在府中備下了便宴,迎來劉備,分主臣坐定,三巡酒後,劉備便笑道:“孟起呀,孤上次與你提起之事,不知你意下如何了?”
馬超忙道:“大王的美意,超自然十分榮幸,只是……”
劉備擺手道:“孤與孟起君臣一體,有什麼說不得的,孟起有何難處但說無妨。”
馬超輕咳了幾聲,方道:“是這樣的,超那妹子,自幼長於西涼,深染羌胡之性,素來不受拘束,說來慚愧,超這個做哥哥的,也不敢擅自替她做主,所以這件事,一直還沒瞅準個好時機與她講。”
劉備一聽,呵呵笑道:“原來令妹也是性情中人,如此甚好,孤覺着現下便是個好時機,既然孟起還沒有講,那便由孤來親自說與令妹如何?”
馬超如釋重負一般,忙道:“若是由大王出面,舍妹必然應諾,大王稍等片刻,超這就下人將舍妹她喚出來與大王相見。”
馬超吩咐下去,過不多時,馬雲祿便即入得堂內,見着劉備也不行君臣大禮,只如男兒一般拱了拱手,大咧咧道:“雲祿見過大王。”
馬超見妹子不知禮數,急道:“雲祿,大王面前豈可這般無禮,還不快……”
馬超話未說完,劉備便擡手大度說道:“孤說過了,我們之間不必太過拘禮,令妹果真是頗有巾幗之風,倒與我那孩兒般配的緊呢。”
馬雲祿一聽此言,便是奇道:“大王,雲祿不明白大王此言何意?”
劉備遂是將自己的意圖道了出來,說罷又自信滿滿的問道:“孤那公仲孩兒雖然不是當世奇才,但也是難得的俊傑兒郎,但不知雲祿姑娘你意下如何呢?”
馬雲祿並未如劉備所料,面露什麼女兒家的又喜又怯之色,她的臉上,反而是陰霾漸重。
待得劉備說完之後,馬雲祿咬了咬牙,撲嗵一聲就跪了下來,毅然道:“大王的一番美意,雲祿心領了,只怕雲祿恕難從命。”
此言一出,劉備不禁大感意外,神色微微一變。
馬超亦是大驚之狀,急道:“妹子,你這是胡說什麼呢,大王親自上門提這門親事,那是看得起咱們馬家,這等天賜的良緣,你如何能珍惜呢,你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他教訓完了妹子,又轉向劉備,一臉謙意的說道:“我這妹子都是我平素寵壞了,做事不分輕重,還望大王莫怪,我一定好好教訓她。”
劉備並未表現出過多的不滿,表情反而愈加的和顏悅色,卻是揮手示意馬雲祿起來,耐着性子問道:“雲祿姑娘,我看你面帶難色,莫非是有什麼難言之飲不成?”
馬雲祿沉默了片刻,默默的道:“父仇未報,國賊未除,何以爲家”
她口中的父仇,指得乃是父親馬騰被曹操所殺之仇,而國賊自然提得便是曹操,這一段話,倒有點仿效霍去病那句著名的“匈奴未滅,何以爲家”。
只是,這樣一句慷慨激昂,大孝至忠之詞,竟然能出自一個女兒家之口,不光是劉備,就算是他的親哥哥馬超,此時聽聞也不禁面露驚異之色。
馬雲祿接着哽咽道:“曹賊篡權誤國,當年父親更是爲其所害,雲祿曾私下發過誓,若是父仇一日未報,曹賊一日未除,那雲祿就永世不嫁。如今大王的一番心意,雲祿豈又不知,只是雲祿萬不敢因兒女之私,做那不忠不孝之徒,還請大王見諒。”
區區一個胡人堆里長大的馬雲祿,又焉能想得出這等大忠之孝之詞,別說是她,就算是讀過些書的哥哥馬超,也未必能有這等覺悟。其實,馬雲祿所說的這些話,都只是法正事先給她編好的臺詞而已。
人家口口聲聲是爲了忠孝大理,如果劉備還要勉強的話,反倒是顯得自己不忠不孝了,所以說,這一番話法正編得是深得其妙,叫劉備聽了根本無話可說。
而劉備聽了,果然也是一臉的感慨之色,讚歎道:“想不到馬家亦有這等奇女子,壽成公啊,你有這麼一個忠孝之至的女兒,你在天之靈也當欣慰了吧。”
劉備所指的壽成,即是馬騰。
馬超聽得劉備這番話,便知法正的計策果然效奏了,遂也嘆道:“超也沒辦到,妹妹他竟有這份剛烈忠孝之心,卻是超錯怪她了,大王的這份好意,只怕我們馬家是無福消受了。”
這時,劉備感慨過後,卻又道:“令妹既然發過這樣的誓,那孤又豈能強人所難,不過這事也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雖然這婚事現下辦不了,但並不代表以後也辦不成,依孤之意,咱們不妨先將這門婚事訂下,等將來孤除了曹賊,替你們報了父仇,圓了令妹的誓言之時,再給他們完婚不遲。”
馬超沒想到劉備還是鐵了心的看上了自家妹妹,這一節法正事先倒是沒有預料到。
眼下漢中王都做了一定的讓步,馬超自不好再耍手段,只得道:“難得大王一片心意,超實在是受寵若驚,若是再不答應,豈不是負了大王一番美心,這事超就替妹妹應下了,就按大王所說的做。”
馬雲祿一聽就急了,欲待開口之時,馬超連連向她使去眼色,雲祿迫不得已,只好閉口默認。
………
當長安城中暗流涌動之時,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正行駛在由隴西開往關中的大道上,這是最後一支由南鄭出發遷往長安的家眷,漢中王的諸位夫人兒子,還有方紹的家眷也均在內。
幾天前,方紹抵達了南鄭,便正好護送這支隊伍一同前往長安。
作爲這一支隊伍中官職最高的人物,方紹理所當然的承擔起了組織與領導的角色,一路上,他騎着白馬,在姜維鄧艾的陪同下,往來了隊伍前後,最主要的任務自然是照顧好漢中王的幾位夫人。
這日清晨出發不久,方紹便一一向幾位夫人問安,在問候過吳夫人之後,便驅馬往前而去。方纔走出不幾步,忽然腦袋上被一物擊中,疼得他急是捂腦袋,低頭一瞧,卻發現腳下面有一顆石子。
‘誰他**的這麼大膽子,竟敢拿石子打老子。’
方紹惱火不已,回去想尋找‘兇手’,卻見不遠的一輛馬車上,一個小屁孩正揮舞着手中的彈弓,興奮的拍手叫道:“打中嘍,打中嘍。”
方紹認得,那小子正是吳夫人所生的小公子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