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會心一笑,龐統嘿嘿笑道:“都讓他說中了。主公,子瑜此番前來,必定是來講和的,他來的這麼快,看來孫權是真急了,咱們可以趁機要一要價。”
劉備得意的點着頭,道:“上次諸葛子瑜入蜀,是中正你先應付的,這一次還是由你先見見他吧。”
方紹又被“逼”着去對付自己的大舅哥,他心中苦笑,嘴上卻道:“但不知主公與孫權講和的底線是什麼?”
劉備想了一想,道:“借荊州之事一筆勾銷,陸口以西之地盡歸我所有,雙方各守疆界,再不得互犯。”
劉備沒有獅子大開口,看來他也是怕孫權被逼急了,萬般無奈之下選擇倒向曹操那邊,共同來對付自己,這可是劉備萬萬不願看到的。
方紹心中有了底,便奉劉備之命先去見諸葛瑾。
這已經是諸葛瑾第二次作爲使者了,上一次是以債主的身份而來,這一次的身份卻有了天壤之別,他是做爲弱者一方,不情願的前來求和的。
不過,當方紹見到諸葛瑾時,這位大舅哥卻無半點弱勢之相,雙方剛剛說過幾句見面的客套詞,諸葛瑾便義正嚴詞的指責道:“貴我兩方本爲聯盟,而今劉使君卻背信棄約,公然入侵我江東,瑾倒想問一句,劉使君難道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看來當使者的臉皮必須得厚,方紹心中暗笑,面對他的質問,平靜的說道:“子瑜兄,你我都是明白人,這裡也沒別人,你也不用這般裝腔作勢了,這一次兩家的紛爭,到底是誰對誰錯,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
諸葛瑾要耍外交辭令,而方紹偏偏跟他玩直白,幾句話便將諸葛瑾頂得啞口無言,表情相當難看。
諸葛瑾憋了半晌,又繼續嘴硬的說道:“還能是誰的錯,當然是你家的錯了,我家主公將荊州借給劉使君,劉使君借而不還,我主忍無可忍之下,方纔出兵取回本來就屬於自己的土地。你們硬是不給便罷,還反過來入侵我土,誰對誰錯,天下人皆知。”
要說強詞奪理,誰又能強過諸葛亮的徒弟呢,方紹當即冷冷一笑,道:“子瑜兄這話就沒意思了,難道子瑜兄沒有把那張我主寫的借據帶給吳侯麼,還是子瑜兄回建業的半路上,把借據給掉進長江裡了?”
先前的那一段蜀地之行,對於諸葛瑾而言實是顏面無光,如今方紹搬了出來,他立刻便鬱悶得面紅耳赤。話已至此,諸葛瑾便無言以辯,沒辦法,本來是自己佔理的,誰讓那孫權忍不住先動武呢,而且動就動吧,還偏偏輸了,這樣的局面,就算換成是蘇秦、張儀來做使者,也照樣要被人家耍笑。
方紹也不好意思把自家舅哥整的太難堪,遂是嘆道:“其實子瑜兄的苦衷我也瞭解,孫劉兩家聯盟,乃是長遠大計,以子瑜兄的眼光,自然清楚,吳侯只是受了那些目光短淺之徒的蠱惑,才做出這等荒唐的決定。如今落下這樣的爛攤子,卻又逼迫子瑜兄前來講和,你的苦楚,紹豈有不知呢。”
方紹一番體貼的言辭,看似句句爲諸葛瑾設想,但其中卻暗藏着套子。
諸葛瑾被說中了心中之苦,便不知不覺的入了套子,神色變得惆悵起來,跟着搖頭一嘆,道:“兩弱抗一強,退可互保,進可共分中原,此乃大局之策,莫說是我,就連子敬也深知,只是呂子明等人一心貪眼前之利,吳中主戰者又甚衆,主公也是沒辦法呀。”
諸葛瑾這麼一說,就等於承認了自家的錯,承認了自己此行是來講和的。
方紹馬上道:“吳侯眼下要講和,以我個人的意思,倒也應該以大局爲重,兩家重歸舊好自是最佳。只是吳侯這般薄情寡義之舉,實是傷了我家主公的心,眼下他正在氣頭上,定要揮軍殺到建業去向吳侯問罪,只怕一時間不會言和的呀。”
方紹這幾句說完,心裡便覺得怪怪的,什麼“薄情寡義”,“傷了心”的,聽起來倒把劉備和孫權說成了兩個反目的戀人一般。
不過諸葛瑾一聽就急了,忙道:“當初劉使君飄零無依之時,到底也是我家主公將荊州借與了他立身,而今我主雖然做了些衝動的事,但劉使君素來深明大義,也當不計前嫌,以大局爲重纔是呀。”
方紹低頭琢磨了一會,道:“這個嘛,如果我好好勸勸主公,舉許他會既往不咎。不過犯了錯誤就要付出代價,如今我主爲了吳侯的這個錯誤,損了這許多錢糧兵馬,若是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答應了言和,那又當如何向死去的將士們的在天英靈做個交待呢。”
諸葛瑾忙道:“只要劉使君願意和解,那我東吳願意賠償貴方所有的錢糧。”
方紹又搖頭道:“光是錢糧,只怕未必能安撫將士們的憤怒之心啊。”
諸葛瑾知道方紹言下之意,沉默了片刻,很是艱難的道:“那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就不如以湘水以界,湘西的南郡、武陵、零陵,就當送於劉使君,劉使君只需歸還桂陽、長沙二郡便可以了。”
方紹突然間哈哈大笑,笑聲之中,極盡諷意。
諸葛瑾皺着眉頭道:“不知中正你有何可笑的?”
方紹笑聲嘎然而止,滿面諷意的冷冷說道:“我是在笑吳侯打得好主意啊,如今我主若揮軍而進,別說是南江夏,就是柴桑,乃至建業也輕易可下。眼下若是與吳侯講和,非但得把陸口、巴丘這些我軍百戰而得之地歸還給吳侯,還得再附送兩個郡。吳侯以敗軍之主,只憑一張口就失土復得,還多要去兩個郡,這筆買賣還真是划算的很呀。只是,我主可不是那種好被矇騙的老實人呀。”
方紹的一番話已經把意思挑明瞭三分,諸葛瑾心知這荊州是要不回來了,只得道:“那依你之見,劉使君到底要怎樣才肯言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該是攤牌的時候,方紹遂決然道:“我主的意思也簡單,雙方只需各守現有之界,互相間再無土地歸屬上的瓜葛,則吳侯的錯,我主便不再計較。”
方紹的話是再明白不過了,老子兵馬佔了哪裡,哪裡就是老子的土地。
諸葛瑾神色愈發的凝重,道:“借荊州之事一筆勾銷便是,如今劉使君還要佔我陸口、巴丘,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方紹冷冷道:“我早說過,犯了錯誤就要付出代價,如果吳侯真是那樣輸不起的人,那這和談也不用講了,子瑜這就請回吧,咱們戰場上再一決生死。”
方紹這是在下最後通碟,他是料定了孫權別無選擇。
沉默,長久的沉默。
然後,諸葛瑾長嘆一息,默默道:“好吧,爲了大局,我可以代我主接受這樣苛刻的條件,不過最終的結果,還要回去報知我主才能做最後的決定。”
作爲使臣,諸葛瑾自然沒有隨便承諾的權力,他現下既然應下了,那就說明這是孫權臨行前交待給他的最終底線。
方紹一顆心懸而落地,心中頗爲得意,臉上卻馬上換上一副親切的笑,道:“你我雖各爲其主,但畢竟還是親戚,子瑜你難得來一趟,這公事談完了,不如就稍留一會,待我燒一壺好酒,咱們再好好聊聊家常。”
諸葛瑾對他這位妹夫沒什麼好臉色,道:“公事在身,今天就先不聊家事了。對了,聽聞我家孫小姐也在此間,不知我能否見一見。”
兩家既已達成和解意向,那這孫尚香料想早晚也得送回去,讓他們主臣見一下也未嘗不可。
方紹遂大方道:“這個自然了,子瑜請便吧。”
於是,諸葛瑾便被人帶往巴丘城中。
重重看護的宅院之中,孫尚香正自無聊的舞着劍,一見諸葛瑾前來,不禁喜上眉梢。
“瑾見過小……”
“行了,免禮吧。子瑜你這回來,是不是二兄他要和劉玄德講和了?”孫尚香沒等諸葛瑾行完禮,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諸葛瑾怔了一下,道:“瑾正是奉了主公之命,前來與劉使君講和。主公還特命瑾前來探望一下小姐,看看小姐是否一切安好。”
孫尚香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情緒立刻大好,笑道:“他們待我很好,我一點沒事,你叫二兄放心便是。”
諸葛瑾也鬆了口氣,又道:“小姐沒事就好,那就請小姐在此間再委屈幾日,待過些天吳侯便會派人來接小姐回去團聚。”
能夠聽到戰爭結束,兩家重歸於好的消息,孫尚香自然高興,但一想着回到建業之後,她那兄長必定又會逼着她嫁給那個姓顧的,她這心裡就又生顧忌。
低眉沉思了片刻,孫尚香忽然道:“我是不會回去的。”
諸葛瑾一愣,忙道:“小姐何出此言?”
孫尚香轉過身去,側對着他,道:“你去告訴二兄,他不是一直想把我嫁出去麼,現下好了,我已經決定留下來嫁給方中正,他這下可以安心了。”
此言一出,諸葛瑾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