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什麼,亂了朕的興致,來呀,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孫權揮手斥道,帶着慍色的臉上泛着幾星酒紅。
顯然,已有七分醉的孫權,把宦官的這一番話當作是失心瘋的噫語,擾了他的興致,自然該打
。
“陛下,小人沒有胡言亂語,是真的呀,漢軍已經攻破子城北門,正往這裡殺來。”宦官被甲士們往外拖之際,仍不住的叫喊着。
衆臣都沒有當回事,唯有顧雍覺着其中似乎有什麼不對勁,遂是起身輕喝:“暫且將他留下。”
甲士們暫且將宦官鬆了,那宦官指着殿外叫道:“漢軍是殺來了,丞相可以出外一看,小的就算是有十個腦袋也絕不敢亂說呀。”
顧雍走到大殿之外,憑高遠望,果然見城外港口大火沖天,再靠近的建業羅城與子城,都有不同程度的火色。
‘怎麼回事?’
顧雍心中大驚,急喝道:“大家肅靜!”
他這麼一喝,歌舞聲樂盡皆停止,大殿之上頓時一片靜寂,人們都抱着奇怪的眼光盯向殿外的顧雍。
“元嘆,你這是在做什麼?”半醉半醒的孫權有些不悅,端着酒杯,搖搖晃晃的走下了御階。
顧雍並未迴應他的君王,而是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很快,隱隱約約的喊殺之聲傳入了他的耳朵,而那殺囂之聲還在不斷的增強,其中更有一股隆隆的戰馬奔騰之音,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向着這邊逼近。
這所有的聲響,刺激着顧雍的神經,使他一下子猛然驚醒,轉身奔回殿中,驚叫道:“陛下,確實大事不妙,宮外宮內正在激戰,有一隊人馬正向着此殿殺奔而來,請陛下速速回避。”
“元嘆,你也喝多了,說胡話了嗎?漢軍跟朕這建業城隔着千里萬里,難道他們是長着翅膀飛過來的嗎?”孫權還在吞着酒,根本不相信顧雍所說。
這時顧雍也顧不上什麼君臣之禮,一把將孫權衣袖抓起,將他拉至殿外,指着北面的火色硝煙大聲道:“陛下你仔細看看,好好聽一聽,敵人已近在咫尺,臣哪裡胡說了。”
孫權被顧雍的表現弄得頗爲不爽,正待發怒之時,眼簾中的火光和耳中的喊殺之聲,瞬間將孫權凝固在了那裡。
一身的酒氣煙銷雲散,手中的酒杯鐺啷落地。
孫權所看到的是更爲震怖的場面,在大殿高階之下,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宮女宦官們在瘋狂的逃竄,御林甲士們丟盔棄甲,無力的抵抗着敵軍的衝擊。
而在最前面,一隊騎兵正勢如破竹一般,向着此間飛奔而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孫權怔怔的自言自語着,彷彿見到了這世界上最恐怖,最不可思議之事。
聞訊的羣臣們一窩蜂的奔至殿外,當他們看到外面混亂的情景時,一個個也不由驚得目瞪口呆。
不可能發生之事,的確發生在了眼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會是漢軍的,一定是有人叛亂造反!”孫權歇斯底里的大吼着。
這時,一隊敗潰的御林軍逃至御前,爲首之將,正是周泰。
周泰如今已是身披數創,渾身盡是血跡,他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急道:“陛下,漢軍假扮我軍殺入建業,我軍寡不敵衆,宮城已經失手,請陛下隨臣速速出城避讓吧
。”
“不可能,漢軍怎麼會可能穿越我國千里之境,突然出現在建業呢,各地的守將都是瞎子嗎?”孫權直到此時還不相信。
周泰焦急道:“這個臣實也不明白,只是聽聞漢軍是乘水軍戰艦,由長江東面而來,突然在建業江邊登陸。陛下,來不及了,趕緊走吧。”
孫權身後同樣惶恐的大臣中,不乏智謀之士,周泰這麼一說,那張昭立時驚悟,驚叫道:“難道漢軍是浮海千里,由海入江偷襲建業不成?”
一語道破天機。
如果說先前孫權只是驚愕不解的話,那麼現在,當聽到張昭的解釋之後,他一下子卻變得心平氣和了。
沒錯,能想出這等不可思議的計策的,一定又是自己的那位好妹夫,自己這輩子上了他多少次當,怎麼就總是不上記姓呢!
鬥了一輩子,終究我還是輸了。
這一刻的孫權,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癡癡呆呆,一語不發。
見得此狀,周泰就急了,也顧不得許多,一把將孫權扯住,拖着他就往宮南方向去。
孫權這麼一動,彷彿一石擊起千層浪,擠在大殿門口的幾十號大臣和宮人們如鳥雀般鬨然而散,誰也顧不得誰,只能自己逃命而去。
事發緊急,周泰拖着孫權走了一久,就發現身後的漢軍騎兵已然迫近,周泰沒有辦法,只能吩咐部下們繼續帶着孫權撤退,自己則帶了十幾們御林軍士,迎着漢軍的騎兵而去,試圖以一己之力暫時阻斷敵軍,爲孫權的逃跑爭取足夠的時間。
那兩百騎兵,正是由黃忠親自率領。
由於打擊的突然姓,駐守子城的吳軍根本來不及關閉城門,即被黃忠和他的騎兵一涌而入,在這種情況之下,子城中不到七百名吳軍,立時便土崩瓦解,黃忠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一路殺奔而來。
直到此時,他才遇到了真正的敵手,那個勒馬於前,手持大刀的中年敵將,只帶着區區十幾人,便毫無畏懼的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此時的黃忠已是殺紅了眼,擋路之敵他連正眼也沒有多瞧一下,揮刀搶先而上。
呯!
一聲金屬撕裂之響破晴空,四散的火星之下,兩騎戰將廝殺在了一起。
儘管年老力衰,但作爲曾經的南方第一刀客,黃忠手中那柄跟隨自己六十餘年的寶刀卻從未曾褪色。
刀鋒過處,獵獵的勁風如虎嘯龍吟,每一刀下去,都勢大力沉,換上尋常的士兵,絕對是連人帶刀的一併砍成碎片。
周泰也不是省油得燈,此人的武藝在吳人名將中並不算突出,但此人卻有一點別人沒有的優點,那就是皮糙肉厚扛得住打。
當年孫權守宣城之時,山賊突發,周泰一人護着孫權殺破重圍,身披十二道創傷竟然沒要了他的命,一身的血肉之軀竟是如銅鑄鐵打一般
。
當與黃忠交手之時,周泰身上已有數處傷口,有些還位於肩臂等位置,每每舞刀之際,傷口必會被牽扯痛入崩髓,但這位老兄彷彿根本沒有感覺一樣,任憑着傷口越扯越大,血越流越多,卻似渾然無畏,手中一柄鋼刀依然舞得虎虎生威。
一個是七旬老將,一個是身受數傷的鐵將,二人激戰之時,旁人莫敢近前,生怕刀鋒勁氣掃過,自己這脆弱的小命就交待了。
隨着戰鬥的糾纏,黃忠的心中愈發的焦慮。
漢軍此戰能殺入吳都,仗着就是突然姓,而此戰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生擒活捉孫權,以此來號令吳國投降。但若是給孫權走脫,逃往外地,他隨時可以抽調兵馬回援建業,自己這五千號兵馬孤軍深入敵境心腹,焉能支撐得了多時。
而此刻被這吳將拖住,又如何能擒獲孫權。
時間緊迫,由不得黃忠多想,幾招交手之下,黃忠已篤定決心,決意冒險一試。
心意既下,手下招數漸變,故意的營造出自己年老力衰,氣力跟不上的弱勢。周泰見狀,以爲這老頭體力撐不下去了,刀上力度自是然越發的威猛。
數招過後,黃忠賣了一個破綻,周泰眼急手快,刀鋒穿越對手的破隙,只能噗的一聲,竟是砍中了黃忠的肩膀。
這一刀雖有肩甲護持,但周泰刀勢實在太猛,竟是生生的砍透肩甲,破入黃忠的肩骨之中。
一刀過後,周泰刀鋒橫掃,欲是解決掉這老傢伙。而此時的黃忠,卻忍着肩上的劇痛,撥馬逃出戰團,掉頭就走。
周泰雖不識黃忠之面,但通過幾番交手,已知這老將必是此番偷襲的漢軍主將,心想如能斬殺此將,便可化解建業之危,故而眼見敵將受傷敗逃,便是想也沒想,不顧一切的就追了上去。
如果周泰認出那是黃忠的話,或許他就不會這麼做了。
敗逃的黃忠,掉頭之時,已是暗搭弓箭,回頭瞅見周泰果然中計追來,不禁是心中大喜,遂是暗暗將弓弦拉至最大的力度,猛然間回頭就是一箭。
周泰也是一員經驗豐富的老將,就算他不知那是黃忠,但追殺之時,也會防着對方突然來一招回頭箭,所以當黃忠暗施冷箭之時,雖然兩騎相隔不足十步,但周泰還是立時做出了反應,刀鋒向前一掃,鐺的一聲,驚險的擋開了近在咫尺的來箭。
然而,不可思議之事發生了,就在那一箭剛被擋去之時,驟然間寒光一閃,另一支竟似尾隨而至。
這正是黃忠箭術的精奇之處,所謂“一箭雙鵰”的絕技,兩支箭矢一長一短,先後而來,叫人防不勝防。
當週泰驚覺之時,爲時已晚。
噗!那一支利箭不偏不倚,正中其額頭。
周泰悶哼一聲,晃了一晃倒落馬下。
黃忠捂着傷口,策馬折返而回,在斃命的周泰身邊逗留了一刻,心中暗道:“逼得我施展這等苦肉計,此人也算個人物了。不過,孫權小兒,有我黃忠在,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