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高看到龐統那副表情,便冷笑道:“士元,我看你是又有什麼餿主意了吧。”
龐統撫着短鬚道:“什麼叫餿主意,明明是一條妙計。孔明,你也不願看到你那好學生,被關隴士人拉攏去了吧。”
如今關隴收復,爲了維持新領土的統治,漢中王不得不大力提拔本土士人來充當各級官吏。雖然說要害的職位,仍然是由荊襄士人把着,但關隴士人的數量在朝中與地方急劇膨脹,儼然正在形在與荊襄士人分庭抗禮的力量。而在這個時候,諸葛亮當然更不會允許自己的嫡系方紹被法正他們染指。
沉吟片刻,諸葛亮收起了笑臉,正色問道:“那麼,士元你究竟有何妙計?”
龐統當下附耳一語,諸葛亮聽罷,臉上不禁也露出幾分詭秘之色,羽扇指着他道:“士元,你可真夠黑的,不錯不錯,這確實是條一石二鳥之計。嗯,咱們要早些行動,免得漢中王已有決意,到時候就不好再更改了。”
兩天之後,兩位軍師一起去往漢中王府面當劉備。
全取關隴之地,此時的劉備正是如日中天之時,眼前這兩位軍師,一個做爲謀主,設計斬殺了曹純,逼退了曹操,一個坐鎮漢中,轉運糧草,補充兵員,保障了長達半年的關中爭奪戰的後勤,此二人的功勞,劉備當然牢記心中。
但見二人來見時,劉備一臉的笑容,下階相迎,笑呵呵道:“兩位軍師,怎的今日一起來了?”
諸葛亮道:“亮和士元有一件萬般緊急之事,欲向大王進言,故而一起前來面見大王。”
諸葛亮表情很是鄭重,劉備輕鬆閒適的表情也收斂了幾分,忙與二人入得政事殿中,君臣坐定,劉備問道:“兩位軍師,如今曹軍已退,關中之危已解,不知還有什麼萬般緊急之事可擔心的?”
諸葛亮看了一眼龐統,示意他先說,龐統心想你妹的,好人的角色老是你來做,總讓老子來演小人角色。
龐統抱怨歸抱怨,但事關切身利益,他倒也沒有拒絕,輕咳了幾聲,方道:“如今關隴雖然歸於大王,但關隴士人之心,尚自心懷狐疑。如前番大王下詔徵辟各望族名士出仕爲國效力時,但那些大族之中,僅有少部分從命,其餘尚在推諉觀望,此正是人心不附的表現,統深以爲憂啊。”
劉備表情隨之嚴肅起來,“士元所言,也正是孤所憂慮之士,孤求賢若渴之士,世人可鑑,卻不知這些士人爲何還一味的觀望。”
這時,諸葛亮接口道:“其實,亮等以爲,這些關隴大族的不附,無非是對大王的誠意尚心懷疑惑,如果大王能表現出一種與他們休慼相關,榮辱一體的誠意,那這些士族自然就傾心歸附了。”
劉備點頭道:“軍師所言極是,但不知有何良策,能令他們最快的認同孤呢。”
諸葛亮將目光轉向了龐統,笑道:“大王無需擔心,士元有一計策,或可幫大王排解此憂。”
劉備眼前一亮,急問道:“士元果有良策?”
龐統嘿嘿笑了一聲,“其實也算不得其良策,不過效果卻未必會差。統以爲,大王想要拉攏關隴士人,令他們徹底歸心,最快捷的辦法便是與之聯姻。”
“聯姻?”劉備神色一奇。
“不錯,正是聯姻。統聞馬孟起將軍有一位妹妹,尚待字閨中,若大王能做媒,將之配與公仲公子做夫人,則大王便與馬家結成了姻親,榮辱即爲一體,而馬家在關隴士人中又最負盛名,那些關隴士人們見着大王此份誠意,自當傾心歸附也。”
龐統提到的公仲公子,正是劉備的養子劉封。
自關中之戰結束之後,劉備漢中王府便從南鄭遷往長安,自然便不放心留馬超再任漢中太守。於是,便爲表其功,將馬超提升爲了京兆尹,而將自己的養子劉封從巴郡太守調任爲了漢中太守,將這漢中這一四通八達之地,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家人手裡。
當然,其餘有功之臣,也皆受到升賞,如奇襲子午谷的魏延,則被提升爲徵南將軍,主持潼關至蒲阪津一線,把守長安的東大門。而出身扶風的法正,則被委任爲了扶風太守,也算是衣錦還鄉。尚未抵達長安的方紹,則被委以兼任三輔之一的馮翊太守之職。
劉備對馬超向來是採取用與防的雙重手段,這一點,想必那些明眼的關隴士人也看得出來,但若劉備能與馬家結成姻親,則直接的表明了對馬家的信任,這無疑將向整個關隴士人展示出一種友好的信任的姿態。
龐統的建議,顯然是極有吸引力的。
這時,諸葛亮也道:“攻取關隴之戰中,馬孟起鞍前馬後不辭辛勞,實是有功於國,即使不從拉攏關隴士人方面來看,大王與之結成姻親,也算是一種撫慰與表彰,亮以爲士元之策可行。”
這倆位軍師你一言我一語,把這件事說得滴水不漏,而劉備考慮再三,也覺得可行,遂道:“既然兩位軍師都以爲可行,那孤改天就跟馬孟起提一下些事,看看他是何反應。”
…………
兩天之後,劉備藉着出巡京兆郡爲由,順道往馬超府上探視了一番,並將兩家結親的意圖說與了馬超,這當然是令馬超又驚又喜。
按照馬超原先的打算,他本來是想讓妹妹嫁給方紹,好與荊襄士人之中這位極重要的人物結下姻親關係,只是當時因爲攻取關中之戰開始,又兼方紹出使東吳未歸,所以一直未能有所行動。
這個時候,關中戰事結束,馬超正準備把此事提上日程時,卻不想竟然忽然有意外之喜,人家漢中王主動的提出了與你結親。能與漢中王攀上親戚關係,這自然要比跟方紹結親要強得多,他馬超能不欣喜纔怪。
幾天之後,在回長安參加一次例行的述職之時,馬超私下與法正會面,並將這件天大的喜事告知了自己這位最信任的同鄉。
“孝直啊,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意外之財,我若能與漢中王結親,那不光我馬家的前來可高枕無憂,就是咱們整個關隴士人,跟大王的關係也更進一層,這真是件意外之喜呀。”馬超表現得很是興奮。
不過,法正卻並未如馬超想象中那般同樣的高興,這位與自己並肩爲關隴士人的領袖,此刻,在聽聞馬超興奮之詞後,臉上卻漸漸的瀰漫出了一種肅然的陰霾。
馬超見得法正這等表情,不解道:“孝直,這麼一件大喜事,你怎麼就一點都不高興呢?”
法正沉吟了半晌,沉沉道:“什麼喜事,我看是禍事纔對。”
法正之詞,實是令馬超大吃一驚,他怔了好一會,方纔嘿嘿笑道:“孝直,你是在開玩笑吧,與大王結親那是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怎麼到我這裡就成禍事了。”
法正冷笑一聲,“令妹若能嫁與大王之子,當然是一件莫大的喜事,但孟起莫要忘了,這位公仲公子,他並非是大王己出,而只是一個養子而已呀。”
法正之詞,似乎令馬超警醒了三分,但他仍道:“大王諸子均尚年幼,唯有公仲公子一人年長,雖然說是養子,但畢竟也是有名份的,我瞧大王對他還是頗爲器重的,要不然也不會令其擔當漢中太守這般要職,我那妹子嫁與他,也不會損了我馬家顏面吧。”
法正搖頭嘆道:“孟起呀,你是隻看到了眼前,未看到將來呀。此事眼前爲喜,將來必然爲禍。”
法正越說越嚴重,馬超也跟着緊張起來,忙道:“孝直,這件事到底有何利害,你不妨明說吧。”
法正遂道:“大王眼下雖然對公仲公子信任器重,那是因爲大王親生諸子尚幼,他身邊並沒有多少可用的親族。將來當幾位小公子長成之後,大王這儲君之位,必然只會傳給自己的親生之子,而公仲公子性情剛烈勇猛,倘若將來大王不在了,只怕難有人制他,勢必會危及新主的地位,這一點,大王難道不會預料到嗎?”
馬超在政治方面的才華較弱,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一丁點的政治嗅覺,法正這一席話,着實令他吃了一驚,忙道:“孝直的意思是,將來有一天,大王爲了給親子繼位鋪路,很可能會除掉公仲公子這個隱患不成?”
馬超總算是開悟了,法正嘆道:“大王性情終究還是仁厚,我料其對公仲公子還有父子之情的,殺之倒不見得,不過爲了大局設想,貶其官,奪其權還是極有可能的。孟起你想想,若是令妹嫁與公仲公子的話,到時候大王在處置公仲公子之時,以你的名望與實力,大王如何會不顧忌到,只怕到那個時候,你也必會受到牽連呀。”
話說到這份上,馬超方始頓悟,不禁大驚失色,“若非孝直提醒,我差點就引禍上身呀。”
法正冷哼一聲,“我估計大王忽有此念,必然是孔明、士元等輩在做暗中推手,哼,他們還真夠陰險狠辣的。”
馬超急道:“雖是如此,但大王已經開口,我卻當如何推拒呢?”
法正沉眉思索了半晌,嘴角微微一揚,不屑道:“我關隴士人中又豈非無人,哼,孟起休要擔心,正有一計,或許可推掉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