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處置,往往比戰時更繁瑣。
白馬羌的四千戶編籍,是武都太守忙活的事。
而東狼谷羣盜家屬的兩千餘戶,全部貶爲軍奴後,則是華雄的處置範圍。
他想了想,就將之遷徙到羌道安置屯田。
那邊也是杜痞子的護羌營駐紮地,以及王靈組建義從的地方。本是羌道和臨洮的分界處,河谷密佈,土壤肥沃。只不過是以前常被白馬羌騷擾,才一直荒無人煙。
如今白馬羌有一部分被遷入武都,其他人也眼巴巴的等着下一次合作,好重歸故地,自然也不會生事端的心思。
恩,是行軍屯。
不僅所出產全部歸軍方所有,還以軍法約束。
逃一人,斬全戶;逃一戶,斬一亭。
以此類推。
屯田期滿十年後,方可罪贖爲民,授屯田之地的田畝,再度編入武都戶籍。
而殘餘的羣盜,扣去傷殘不能再從軍的後,還有七百餘人。
華雄將他們整編爲“乞活營”,全扔給了護羌營當前驅。
乞活,顧名思義,就是在戰場上搏出一條活路。
隨軍而徵,斬首一級,赦免舊罪。調入護羌營充任兵卒,並可積累功勳升遷授軍職。後續斬獲,則是可以功恩蔭家人贖身。
斬獲一級,贖一人,童叟無欺。
好吧,聽起來,有點類似於秦朝的制度。
這是戲忠提出的建議。
要給這些羣盜留個盼頭,免得他們被壓迫久了,會聚衆反抗。
華雄想了想,也覺得挺有道理的,就依言而行了。
然後扭頭對趙昂吩咐,“偉章,你的本部兵馬敢死營留下,築京觀!日後就在此地,落營操練吧。”
呲..........
華雄的話語剛落,在場的無論趙昂姜敘,還是戲忠,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要築京觀啊!
京者,高丘也;觀者,闕型也。
古之殺賊,戰捷陳屍,必築京觀,以爲藏屍之地也。
說白了,就是收集所有死去的賊寇屍體,用土壘起來成爲一個高大的丘墳!
當年討伐黃巾時,皇甫嵩與鉅鹿太守郭典攻克下曲陽,就俘殺十餘萬人,將屍骨築成了京觀。
既是炫耀討賊武功,也是威懾後來者。
華雄的心思不用說,肯定是後者。
威懾賊寇,以及武都境內沒有被編入戶籍的氐人部落。
只是如此一來,華雄以後會被一些人暗地裡抵制。
無他,東狼谷羣盜能在郡內橫行那麼久,說沒有和當地豪強大戶以及一些小吏有利益糾葛,鬼都不信!
對此,衆人都隱晦的勸了一嘴。
“事急從權。”
華雄搖了搖頭,還是堅持了己見,“南部山區的賊寇,比東狼谷羣盜更棘手。就先在此樹立威名,敲山震虎吧。”
額.......
衆人默然。
他們都知道了華雄的意圖。
南部山區佔了小半個武都郡,卻一直遊離於官府之外,其中就是多方勢力縱容的結果。比如世家豪強們在那邊隱匿戶口放牧牛羊;官吏與賊寇勾搭成奸,在那邊道路設置關卡收過路費等等。當然還有一些羌、氐小羣落棲息其中。
堪稱龍魚混雜。
這種地方,是不適合暴力剷除的。
一方面是觸動太多人的利益,讓武都郡內暗流涌動;另一方面,則是華雄不想讓白馬羌佔據整個山區,以後坐大了留下後患。
肅清賊寇讓境內安寧嘛,拆了東牆補西牆算什麼事!
最好的做法,就是威逼他們自動前來找華雄洽談,各自退一步,商議出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結果。
帶着這樣的想法,將戰後之事分配完了以後,華雄便往下辯縣而去。
想找太守劉躬聊聊,關於在永和五年(140年)前廢掉的縣:平樂道,能否上表朝廷再度設置。
【注:平樂道是西漢在西北設置的“十三氐道”之一,位於西漢水的南岸(上祿縣正下方),是武都郡唯一在南部山區的行政縣。】
卻不想,一臉憔悴的太守劉躬,看到他歸來,不等他說話,就直接扔出來了一句:“狩元,你要讓白馬羌去剿滅南部山區賊寇之事,暫且緩緩!”
嗯?
華雄揚了揚眉毛,有些疑惑。
“唉,貪多嚼不爛。”
太守劉躬見狀,深深嘆息了聲,便揮手讓官署內的小吏下去,“狩元,如今一下子就有四千戶白馬羌遷徙入境,老夫安置也需要時間。這些化外之民,本來就不習禮儀,若是安置有不妥當之處,怕是會鬧出事端來。”
“太守所言極是。”
先頷首恭敬出聲,華雄又加了一句,“不過太守也無需擔憂,我再去會見那些白馬羌首領,讓他們約束好自個族人。”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太守劉躬撫須而笑,“你這幾月就不要動刀兵了,讓郡兵配合將這些白馬羌全部編籍落戶之事,等老夫上表朝廷後,再做其他打算。”
上表朝廷?
剛好!
華雄先應下會讓郡兵配合後,就將想請朝廷復置平樂道之議提了。
但是呢,太守劉躬一聽,臉上就露出爲難之色來。
也讓等候答覆的華雄看得真切。
心想,難道是太守擔心,如今朝廷多事之秋,不會答應大費錢糧復置平樂道?又或者是,擔心朝廷答應了,會讓武都郡自己籌備錢糧修築城池?
微微思慮後,便開口詢問,“太守,是否在擔憂朝廷不允?”
“不是這個。”
太守劉躬擺了擺手,執着華雄的手,語重心長的叮囑,“狩元啊,你銳意進取是好事,但也要先將根基打穩了,再去走下一步。比如,將化外之民編籍入戶是好事,但引發混亂,就成了壞事了。”
叮囑完,看到華雄依然是不解的微微凝眉,他又深深的嘆了口氣,“唉,狩元,你回來之前,郡裡就有不少大族前來拜會過老夫了。”
原來如此!
頓時,華雄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