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一月的腳步,已經很近了。
西涼,這個在大漢朝最西邊的州,已經迎來好幾場大雪。
這樣的天氣,在入夜後外出行軍,是一個很糟糕的選擇。然而,張都尉還是帶着一曲騎兵,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的出了阿陽城門。
是的,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是不應該出擊的。
阿陽城的兵力,有蓋勳帶來了一千郡兵、有世家與黔首自發隨來的千餘人,再加上城內本來的八百兵卒,不過三千有餘。
而北宮伯玉與李文侯率領的叛軍,是萬餘精銳的邊軍,宋健部也有三千餘亡命之徒。
無論戰力還是人數上來算,阿陽城都應該合攏所有兵力在城內。冀望着能將城池守住,期待着己方能拖到冬十二月的滴水成冰,讓攻城變得不可能。
但是呢,蓋勳與張都尉都覺得,大漢將士不應該怕冷。
在披上象徵着火德的紅色軍服後,就應該爲了黔首百姓變得不怕冷。
夜間出城,可以讓消息得到保密;讓此次去狙擊宋健率領的抱罕、河關羣盜叛軍,能得到奇襲之效。也能讓雙方減少兵力的懸殊,讓城牆不高的阿陽城,堅持到冬十二月。
華雄也在馳騁向前的馬背上。
他緊了緊衣裳的領口,不時的換手抓繮繩。爲了兩隻手都有機會,放在嘴邊感受一次呵氣的溫暖。
同時,還將微微感動的眼光,放在前頭的兵卒和兩側的羌人部曲身上。
他們這些人,都用精湛的騎術,將他圍在了陣列中央。爲了讓他能少受一點,來自刺骨朔風的苛刻。
羌人部曲們,還好理解。
乞兒措木挑選的人,都是家中有少年郎跟着車兒學射術和騎兵戰術的,都在帶上狼骨扳指時發下誓言的。居於爲孩兒好的父輩思想,他們也會照顧好華雄。
而這些大漢騎卒們,則是因爲華雄贏得了他們的敬意。
在中原地區州郡,想得到底層兵卒們的敬意,除了勇武外,還有資歷、家世等因素。但是在西涼的邊軍中,決定因素只有拳頭的大小。
華雄戮滅狼羣的實力和挑釁哪位都伯的傲骨,贏得他們的尊敬。
就連哪位姓杜的、被挑釁的都伯,都在出發時候扔給了華雄一個小酒囊。鬼知道他一個都伯,芝麻大的軍官,怎麼會有餘錢換酒喝的。
“凍得受不了,就呡一口。不然的話,別指望老子爲你收屍!”
從他的口裡出來的,貌似從來就沒有過好話。
然而,卻讓人增添了不少抵禦寒夜的溫暖。
這就是我大漢將士啊!
哪怕是去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依然無怨無悔的挺身而出,依舊會有照顧後輩的心腸。
華雄感慨着,心頭上第一次放下了蠅營狗苟,有了爲大漢朝奮不顧身的衝動。
在張都尉的行軍命令中,他們要趕在五更前,一路疾馳到鳥鼠同穴山和白石山之間的山谷。爲了找個隱蔽之處藏起來,給路過的宋健叛軍來個突襲。
而且,跟着華雄的羌人部曲,已經分出去十五個了。
他們已經率先出發,先去查看記憶裡的地方,是否還能讓五百騎兵歇息。跟他們同去的,就是姓杜的都伯帶着二十騎卒。
張都尉這是擔心,宋健那邊也派了斥候先來探查未知危險。
他是明智的。
在黎明時分,大漢將士們趕到的時候,入眼的是十餘具屍體。從屍首的髮飾上可以看出來,有漢人、羌人和氐人。
不過現在,他們都是死人。
杜都伯正坐在一個人的身上,小口抿着酒囊。
嗯,那個人是活的。
可憐的他被綁了起來,臉朝下的充當了一夜的肉墊。
看到張都尉過來了,杜都伯便起身遞過來酒囊,“都尉,來兩口暖和一下吧,從叛賊身上繳獲的。”
張都尉揮了揮手,打量着那個俘虜,“問出什麼來了嗎?”
“有!宋健賊子昨夜在狄道縣那邊紮營,軍力四千有餘。沒有帶攻城器械和多少輜重,所以行程很快,今夜會到這裡。”
“四千有餘?”
張都尉挑起了眉毛,將目光轉到了杜都伯臉上。
畢竟在阿陽縣的時候後,斥候傳來的消息是叛軍三千人。
“對!”
杜都伯點了點頭,擡腳就狠狠的踩在俘虜身上,“這些狗日的沿路攻破了不少大戶的烏堡,給那些奴僕們許諾每天都管飽,兵力就增加了。”
這個答案,讓一旁的華雄默然無語。
這世上的浮華與紙迷金醉,讓人們野心勃勃。有人爲了揚名立萬,有人爲了笑掌殺人權;還有人爲了天天能吃飽,就勇而無畏的用屍骨來填溝壑。
而張都尉聽完了,眼皮只是耷拉了下便走開了。
還用背影將一句話傳來過來,“他既然都說了,就給個痛快吧。”
鏘!
刀出鞘,再落下。
猛然迸出的鮮血,在雪地上衝出一條淺淺的痕跡。
用手抹了下濺在臉上的血滴,杜都伯看着華雄的沉默,便嗤笑着問:“小子,怕了嗎?四千叛軍哦!”
好吧,華雄沒好氣的撇了他一眼。
也用背影給他留了句話,“等着吧,這一戰過後我們兩人的殺人數目,說不定就一樣多了!”
對於少年郎的志氣,老天爺一直都很捨得給機會的。
午後,將士們歇過一夜奔馳的疲憊,張都尉也開始佈置了作戰計劃。
包括杜都伯在內三十騎,被以三人一隊的形式前去截殺叛軍遊騎斥候。讓對方失去耳目,挑逗對方的怒火,以便順利踏進他率領主力埋伏的地點中。
華雄以百步穿楊的射術,爭取到了跟隨杜都伯而去的機會。
不過,這種勇氣到了杜都伯的口中,就變成了少年郎不知死活的逞能。
然後呢,他就知道什麼叫天生猿臂了。
一路上遇上的三三兩兩叛軍斥候,都是被華雄給射殺的。
他連拉開弓弦的機會都沒有。
好嘛,主要是冬季的朔風很強勁,加上騎弓的射程不遠,斥候之間幾乎都是進入六七十步內纔有把握射死對方的。
而華雄呢,在百步的距離,就拉開了兩石鐵胎弓。
然後就是一箭離弓,對方一人應聲落馬。
還將左右開弓、連珠箭等手法都秀了一遍。
最精彩的,還是追逐一名叛軍斥候的時候,華雄在顛簸的馬背上用了拋射,將一百二十步外的目標變成屍體。
總得來說,杜都伯和另一個騎卒很像來踏雪遊玩的......
當然了,杜都伯震驚之餘,嘴巴里也沒說出好話來,“小子,你是怎麼變成妖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