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揚這個名字,在西涼很多人都知道。
之前是因爲他家財萬貫和奴僕僮客成羣;現在是他被漢軍一箭射殺,家產被宋健和北宮伯玉給分了。
烏戈拉雖然是安定郡人,但也聽過這檔子事。
畢竟是被部落派出來的斥候嘛,對涼州時局的消息都會多關心一些。
所以呢,他在華雄話語剛落下的時候,也瞬間反應了過來,眼前這個人是是誰!
這個年紀輕輕,臉龐上只冒出淡淡絡腮鬍子、脖子上掛着一大串狼犬牙的傢伙,就是殺死宋揚的人!
是大漢將士!
只是可惜了,他醒悟過來的時候,華雄嘴角的獰笑已經在綻放。
“鏘!”
繯首刀出鞘的聲音,在嗚咽的朔風裡一點都不張揚,卻讓烏戈拉如雷貫耳。
只見華雄腰側的繯首刀猛然拔出,行雲流水般由下往上的撩起,閃耀着火光往烏戈拉的脖子揮去。而烏戈拉只來得及本能的伸手去阻攔和身子往後仰。
結局也就註定了。
鋒利無比的刀刃削掉了兩根手指,再劃過了他的脖子,讓腥臭的鮮血激射而出,融化了地上的雪花。
“殺!”
與此同時,一直默默關注着華雄動作的趙昂,也猛然發出了一聲怒號,一刀就剁翻了旁邊的羌人。
其餘得到號令的漢軍將士,也紛紛拔刀而起。
以有心算無心之下,隸屬烏戈拉的羌人遊騎在瞬間,就措不及防的被砍翻了將近一半。有些人的腦袋在地上滾着的時候,還從口中流出嚼得半爛的烤肉。
或許他們死前的最後念頭,是感慨着烤肉的美味吧。
“啊.....”
伴着一聲淒厲而又短暫的慘叫,華雄將自己火堆周邊的最後一名叛軍送去老天爺的懷抱。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瞪着兇狠的眼睛,往依舊在廝殺其他火堆看去。
此刻,雙方廝殺的已經將近尾聲。
以遊俠兒爲主的大漢將士,對這種混戰最是得心應手。烏戈拉帶來的人,還能站在雪地上的,不到兩手之數了。
也讓華雄放棄想去幫忙的打算。
不過呢,剛想鬆下一口氣的他,眉毛又猛然蹙了起來。
他看到了,有一個叛軍斥候一腳踢翻了漢軍,矮着身體往戰馬竄去。
想逃?
華雄嘴角裂了裂,將繯首刀歸入刀鞘,操起地上放着的兩石鐵胎弓,搭上箭矢拉了個環圓。
那名可憐的傢伙,纔剛爬上馬背呢,纔剛用力踢着馬腹讓戰馬跑起來呢,就被強勁的箭矢給帶飛離馬背。
猛然爆發的戰鬥,還沒到一刻鐘就結束了。
代價是華雄這邊的騎兵,少了十一個人。他們都是在羌騎覺得沒有活路之下,生出了拼死拉一個墊背的悍勇給殺死的。
唉......
華雄心中嘆了口氣,來到一個還未斷氣的兵卒面前。
那名兵卒的腹部被一刀捅進了,正急促的起伏着,努力想通過不停冒出血絲說些什麼,但直冒出“嗬嗬”的聲音。他的鼻翼也在不停的伸張,留戀的呼吸着清冽的空氣,讓眼神的不甘與不捨倍顯悽憐。
華雄伏下了身體,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以一臉堅決讓聲音變得擲地有聲,“以後你阿父就是我阿父!你阿母就是我阿母!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家人餓肚子!”
“呵....呵......”
那名兵卒的呼吸平緩了,嘴角努力的往耳側裂了裂,便再無聲息。
此時,其他的兵卒也靜寂無聲,投在華雄身上的眼神也變得無比敬佩。
方纔華雄說的話,他們是相信是能兌現的。
在出發救援畜官之前,華雄就將所有人的家庭住址都抄錄了;當時就說過“同生死共富貴”的誓言。
“狩元,將他們安葬了吧。時候不早了,明日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趙昂走了過來,伸手拍着華雄的肩膀輕輕說道。
“嗯。”
華雄點了點頭,站起來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就讓依然活着人行動起來。
遊俠兒們前去搜刮叛軍屍體,收集錢財或者刀劍箭矢等用品。趙昂的部曲用繯首刀在地上挖土安葬袍澤。而他自己僅剩下的十八個羌人部曲,則是跑去不遠處的樹林裡找木頭了。
西北方的氐羌,死後都是火葬的。
《莊子》有云:“羌人死,燔而揚其灰。”
《呂氏春秋·義賞》有云:“氐羌之民其虜也,不憂其繫累,而憂其死而不焚也。”
這也是漢人對詬病他們“蠻夷”的理由之一。因爲在這個時代的漢人眼裡,火焚親人遺體被視爲大逆不道。
很快,夜空下就有幾座簡陋的墳土被堆起,彼此依偎而落。
而兩個大火堆也躺上了兩具屍體,在羌人們吹起骨制笛子的幽怨中,被火昇華了靈魂。
西涼男兒對生死一直都看得很淡。
當再也不見的臉龐帶走了傷感,隨之而來的是兵卒們的歡呼。
他們的上官假曲候,對戰馬、繯首刀和錢財等戰利品分文不取。除了額外給戰死者多一份財物後,其餘的都分給了他們。
也讓他們的眼神,變得很炙熱。
無論是看着隨意扔在地上的叛軍屍體,還是忙着擦拭自己的刀劍。第一次廝殺的獲利,讓他們覺得在戰場上拼命,比在家裡忍凍受餓要強得多。
也讓看到這一幕的華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每個人心中都圈養着一隻野獸。
爲將率者,想得到死不旋踵的麾下,就要學會去釋放兵卒心中的這隻野獸。他好像在無意間,做到了。
翌日,難得沒有雪花在飄揚。
休整了一夜的漢軍將士,剛收拾弓箭刀劍等物準備出發的時候,就看到守夜在外圍的兩騎正狂奔而歸。
一邊馳騁,一邊大喊:“敵襲!”
“上馬!”
華雄當即就厲聲呵斥,一個鷂子翻身跨上烏孫馬,手持着兩石鐵胎弓就率先往小山包上奔馳而去。他是統領者,需要親眼觀看敵情才能做出最恰當的部署。
正從遠處奔來的,是約摸兩百騎。
穿着服飾很不統一,不過從他們髮型上能看出是漢人。爲首一人年紀約摸就弱冠,竟然還穿着大漢將士的火紅色軍服。
咦,此地不是被先零種羌等部落盤踞了嗎?
怎麼會有漢軍?
華雄心中驚訝,但還是很謹慎的,從箭囊中捏起了一隻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