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的時節裡,有一口溫熱的食物過喉入腹,就會令人產生極大的滿足感。
但對於吸了小半肚子狼血的華雄而言,則是難受無比。
他死死的咬着牙根,面部猙獰無比。配上滿是猩紅的嘴角和下巴,再傻大膽的人見了都會繞道避開。
他努力的遏制住想吐的衝動,不讓狼血再度噴出來。
那是好不容易纔嚥進去的!而且在寒冷的天氣裡,狼的軀體已經有些僵硬了,想喝狼血也沒有了。
當然了,華雄也不想再銷魂一次。
不過呢,他馬上又要開始用另一種方式來刻骨銘心:吃狼肉!
生吃!
雖然他帶了取火用的金燧和木燧。
在這個時代,人們在行軍或外出打獵時,總會隨身帶有取火器。
《禮記·內則》有云:“左右佩用,左佩紛帨、刀、礪,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偪,屨著綦。”
大儒鄭玄注曰:“金燧,可取火於日。”
《淮南子·天文訓》有云:“故陽燧見日,則燃而爲火。”
晴天時用金燧(實際上是一種凹面鏡,因用金屬製成,所以統稱爲“金燧”,相傳發明於周代)來取火。陰天時用木燧取火。
已經入夜,只能用木燧取火,然而華雄卻找不到可以生火的木柴。
爬上四五丈高的大石頭,需要經過鱗次櫛比的石灘,也意味着這裡沒有枯枝枯草可撿。唯一能找到的,只有從斷崖頂垂下來乾枯蔓藤。
就是太韌了。
華雄用匕首連割帶鋸的,半晌才扯下一條約摸兩丈的蔓藤,連一塊狼肉都烤不熟。
唉,算了,又不是帶上心儀的女子出來野餐,哪來的那麼多講究!
他認命的放棄,用匕首刨開狼肚,取了最嫩的肋條和裡脊肉,便如野獸般撕咬起來。他是怕再過一會兒,口中的血腥味淡去,就無法在鼓起勇氣入口。
狼的一生不是在狩獵,就是在狩獵的路上。
巨大的運動量和經常捱餓,讓它們的肉變得很柴,賊難吃。
嗯,怎麼形容呢?
就連乞兒措木部落裡,饞得連從身上捏住了只蝨子,也不忘扔進嘴裡期待聲嘎嘣響的牧民,都堅持嫌棄着狼肉的難吃。
華雄感覺自己在嚼着一塊老樹皮,又韌又硬。
吃了約摸一斤有餘的六分飽,足足用了一刻鐘,加上腮幫子不停傳來麻木的抗議。
不過能吃得下,總是好的。
六分飽,足夠提供今夜身體所需的熱量了。
吃得太多,會讓血液集中跑去胃部幫助消化,讓頭腦變得昏昏沉沉,犯困想睡。這種道理,華雄還是知道的。
而且習慣了熟食的胃,驟然接觸生冷的肉類,就會迎來明日的鬧肚子。
華雄不想因爲吃得太多,肚子在三更半夜就開始鬧騰,然後因爲提不上褲子被狼羣給啃了。就算要死,也不能悲催的死在自己便溺中不是?
不用在繼續啃了,那是再好不過了。
在他慰藉肚子的時候,狼羣一直很平靜。
連對它們來說,芬芳血腥味的致命誘惑,都熟視無睹了。
不過華雄知道,這個平靜不會太久,應該稱之爲殺戮開啓前最後的寂靜。
夜深了,哪怕是有皓月當空和迷人的星辰撫摸雪地,狼的身軀也只能大概看出個輪廓來。唯一變得清晰的是,它們綠油油的眼睛。
猶如荒原墓地的鬼火,勾魂奪魄,令人不寒而慄。
華雄也開始做最好的準備。
他將狼皮剝了下來,分成兩塊裹在小腿上,用乾枯蔓藤一圈一圈的繞起來固定。
類似於後世的綁腿。
在狼羣狩獵的習慣中,面對比自己更強壯更高大獵物的時候,會採取拖垮、放血等消耗戰術。經常最先攻擊獵物的腿部,讓獵物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然後纔是羣擁亂嘴活活咬死。
綁完腿,華雄又將箭囊解下來,只留下七支箭矢,其餘的全都從中間折斷了。
當然了,他不是玩什麼破釜沉舟來鼓舞自己的勇氣,而是製作陷阱。用匕首將箭矢兩頭都削尖,順着石頭與石頭的縫隙插進去,它們是華雄唯一構築的防禦線。
當西北狼攻上大石頭時,急促奔馳落下的狼掌踩到了,就是被洞穿的結果。不致命,卻能讓它們失去戰鬥力。
嗯,如果華雄運氣足夠好的話。
做完這一切,他持弓站在大石頭的尾端,向天引弓,鬆弦。
嘣!
弓弦崩彈的聲音,糅雜在朔風裡傳了好遠,也讓不遠處的狼羣一陣騷亂。
然而,它們並沒有等來箭矢的降臨。
嘣!
又是一聲弓弦聲響,還是沒有箭矢。
嘣......
接二連三,每當一陣朔風呼嘯而來的時候,華雄總會拉弓弦一次。彷彿是在藉着調戲而激怒着狼羣;又好像是在試着弓弦的張力。
狼羣對此也習慣了,弓弦響起時不再謹慎。
而此刻,華雄嘴角浮現了殺機,右手終於捏住了一支箭矢。眼睛也微眯着,用心去感受朔風的力度。
百步外他用直射沒有把握殺傷西北狼,但拋射可以!
方纔的拉弓弦,不過爲了讓狼羣在弓弦響起時不亂跑而已!
嘣!
大石頭這邊,再度迸發迎合朔風的聲音。
以向上四十五度仰射的箭矢,急促刺進了半空,待到力道用盡便在箭鏃重力的作用下,劃了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入小溪外側的狼羣中。
“嗚~~~”
淒厲的低嚎再度響起,狼羣又多了只傷殘。
這也讓頭狼徹底失去了理智。
它一直遲遲未讓狼羣發起進攻,不過是爲了等待對己方更有利的環境而已。但如今它卻發現,時間拖得越久,己方的優勢反而在下降!
族羣的數目在減少!
無法給族羣帶來食物、無法避免傷亡的頭狼,是會失去狼羣統領權的!它不能再等、也等不起了。
“嗷~~嗚~~~嗚~~~”
一記高亢入雲的嚎叫,直達天聽。
奏響了狼羣發起進攻的序章,也拉開夜月下殺戮的帷幄。
除了斷崖上那隻除外,僅剩的十隻狼分了三個梯次,以三四隻爲一個小羣體往大石頭奔來。
既是爲了用稀疏陣型躲過箭矢,也是諳合狼狩獵中的分工明確:一隻證明吸引注意力,一隻咬腿讓獵物跌倒,另外一隻發起致命一擊!
無獨有偶,華雄也將戰術運用在弓箭上:以連珠射法,將三支箭矢都扔給了中間梯次的西北狼。
他要讓狼羣無法形成魚鱗式的衝擊。
爲了讓自己熬過第一波狼襲後,面對第二波衝擊有喘息的時間。至於第三波嘛.....
先熬過先頭再說吧!
很不幸,倉促射出的三支箭矢只有一支建功。
更不幸,其他的西北狼趁着這個時間差,已經奔到了大石頭二十步內。正矯健的蹦過石灘,拾階而上。
嘣!
華雄急忙引弓,瞄都不瞄就將一隻西北狼釘在地上。
隨即,將手中的弓往地上一慣,操起早就斜插在身側的兩支短矛迎狼而上,面目在剎那間刻滿了猙獰。
在衝過去的時候,還發出了一聲類似狼嚎的歇斯底里。
“阿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