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初雪是愈發來得早了。
天氣一年賽過一年的冷,糧秣也一年比一年減產。
甚至就連牛羊戰馬過冬的草料,不少羌胡部落尚未來得及收集,就迎來了大雪封山。
韓遂披着滿身風雪,艱難的策馬跋涉,行走在六盤山延伸到安定郡的高豐縣(今固原市)一帶。回頭看着身後的騎卒,不由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在前幾年,他是比較喜歡大雪連綿數日的。
因爲每當到了這個季節,處於各自爲政狀態的武威郡北部、張掖、酒泉以及敦煌等地,會有受了白災的羌胡部落,帶着族人前來投奔他。
爲了獲取活下去的糧秣。
只是今歲,他卻有些煩躁了。
因爲在這種天氣,在茫茫雪域中找一支孤軍實在太難。
是的,成公英兵敗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也親自率領了兩千羌騎趕往武威郡北部一帶搜尋華雄的蹤跡。
不光是他,馬騰也派出了兵馬進入安定郡,堵住從安定郡進去關中三輔的道路。
至於王國,那就不用說了。
他得知狄道再度被襲擊後,當場就暴跳如雷。
拔出腰側的佩劍,狠狠斫斷了跟前的案几,不顧大名士的身份矜持,發誓一定要將華雄的頭蓋骨,製作成爲溺器。
他撤走了劫掠關中的一半兵力,前往漢陽-隴西一帶佈防,堵住南歸羌道及西縣的道路。
聲稱華雄一日不死,這些道路就一日不開通。
此外,還親自率領了三千騎,趕赴北地郡與關中三輔的交界處。
之所以這麼安排,是因爲華雄最後一次露出蹤跡,是六日前在祖厲縣的東邊,洗劫了一個羌胡小部落。
因而,從地形上推算,華雄想繼續活着的話,逃竄的路線就剩下了三條。
其一,走武威郡進入河西走廊,再從穿過祁連山脈走出大漢疆域,途徑西海(今青海湖)、西頃山繞行,回到羌道。
其二,是從武威郡穿行屈吳山脈,進入北地郡,再沿着苦水河-環江-泥水(馬蓮河)進入關中三輔。
其三,則是直接闖入安定郡,進入右扶風。
好嘛,他們如此興師動衆,連完全沒有損失的馬騰都派出了兩千騎,是韓遂說了一句話:“華雄不死,我等皆不得安矣!”
王國和馬騰,都深以爲然。
試想一下,就知道了。
成公英麾下直屬的兩千步騎,是叛軍中難得的精銳,光言行令止這一塊,就讓王國和馬騰羨慕不已。
然而,這兩千步騎,卻被華雄以千騎給擊潰了。
十不存三!
還是佔了先機偷襲的情況下!
如此算來,華雄的騎戰指揮以及戰力可想而知。
若是繼續讓他活着回到羌道,大漢朝廷覺得他假以時日可成爲第二個段熲,允許他自行招募或者扔出三五千騎給他統領襲後呢?
屆時,他們這些叛軍前有朝廷平叛大軍,後有華雄,怎麼能活得安穩!
退一步考慮,華雄在羌人部落裡,是有“天眷之子”的稱號的。
羌胡部落,骨子裡本來就“畏威不懷德”!
讓華雄繼續活着,繼續擴大名望,說不定就有會一些羌人部落,轉頭去投了他!然後變成大漢朝廷的平叛義從,刀矛往自己身上砍來。
這種威脅,怎能不防患於未然!
怎能不先扼殺掉!
至於劫掠關中三輔的物資壯大自身嘛.......
他們已經搶到一些了,足夠今歲過冬還有結餘了。
反正朝廷還在爲幽州張舉焦頭爛額呢,先將華雄這個後背威脅解決了再說。
而且憤怒難當的王國,將一大半的兵力都調了回去,他們兩人也不想獨自行動。
倒不是遵從什麼狗屁的,攻守同盟。
而是擔心駐守在右扶風的董卓,看到叛軍兵力少了,說不定就出來衝殺幾陣,斬獲些首級撈戰功,讓他們兩人實力有所損耗。
在這層心思下,韓遂和馬騰都不約而同的減小了劫掠力度,共同出兵圍剿。
只不過呢,馬騰出兵的時候,還讓王國和韓遂兩人給一個承諾:不管今年冬天,有沒有將華雄滅掉,明年春耕之後,都要出兵攻打右扶風。
對,不是劫掠。
而是攻下來,佔據!
用的理由,是他如今麾下的兵馬,必須攻下右扶風才能養活。
實際上,王國和韓遂都知道,另一個原因纔是主要的。
扶風馬氏迫於大漢朝廷的壓力,將馬騰這一系血脈,從他大父開始,於族譜上除名了!
不再承認,他這一支是故伏波將軍馬援之後。
先是被朝廷列爲叛逆,又被宗族除名啊!連先父、先大父都被牽連,成了無君無父、無根無垠的孤魂野鬼!
大漢朝傳統觀念,事死如生。
人們相信在死了以後,於九幽之下依舊有靈知。
這種情況之下,馬騰不將右扶風打下來,逼迫宗族將他先父、先大父列入宗祠,那還有何面目立於世間邪?!
王國和韓遂對此,心有慼慼焉,也做出了承諾。
覺得一個冬天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恩,應該夠了。
雒陽皇宮內,裹着純白狐裘禦寒的天子,得知洮水之戰和叛軍主力一大半撤出關中三輔,回西涼剿滅華雄的消息後,也是這麼在心裡喃喃的。
只剩數百人的孤軍,被近萬兵馬圍剿,還能有奇蹟嗎?
西涼叛軍要是這麼不濟事,上一次朝廷平叛就不會大敗而歸了!
“唉.......”
天子劉宏的眼睛,淡淡看着西北的方向好一會兒,便深深的嘆了口氣,揮手招來了隨身伺候着的宦官,“傳詔。”
三日後,華雄深入叛軍腹地的事蹟,就被朝廷公佈了。
朝野皆議論紛紛。
袞袞諸公們,對此也多多少少推波助瀾了些。
有的是真心爲華雄可惜,有的則是爲了讓幽州的戰事順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