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猶猶豫豫的帶着袁尚的口信走了,風輕雲淡的,不帶走一片雲彩。
雖然他很懷疑袁尚的這句話到底是能給予司馬懿鼓勵,還是會讓他繼續消沉,但既然是主公親口所言,自己卻是不能不傳達的。
看着使者漸漸的走出大廳,消失在了迴廊的盡頭,袁尚不由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青州平定,司馬懿迴歸,一切又將步入正軌。
接下來就是真正的進入休養生息、操練兵馬的發展階段。
以河北四州雄厚的底子,袁尚相信,只要不出三年,他一定可以置辦出一個富饒的天府之國,以及一支可以凌駕於天下所有諸侯兵將的雄兵!
平定天下之路,就此開始!
袁尚正美滋滋的想着,突聽一陣焦急的腳步聲響起,沮授滿面焦急的奔進廳中,衝着袁尚草草一拱手,道:“主公,大事不好,呂曠派人送來急書,我軍在平定青州各郡縣的時候,在平原郡遇到頑愚殊死相抗,汪昭將軍被生擒,呂翔將軍受傷,兵馬大敗,現在屯紮於平原城外三十里處,呂曠將軍飛馬快報,請主公速速派兵前往救援!”
“呂翔受傷,汪昭被擒?”袁尚吃驚的看着沮授,似是不敢相信的言道:“那平原城有多少人馬?竟能這般生猛。”
頓了頓,又續道:“他們,該不會吃速生雞了吧。”
少時,卻見沮授長嘆口氣,面色變得忽明忽暗:“如在下所料不錯,平原城兵馬不過數千,將不過十,且大多是久不上陣之輩。按道理,卻是根本不能與我大軍匹敵的。”
袁尚重重的一拍桌案,面色有些抽搐,氣道:“一萬人打不過幾千人。簡直飯桶!汪昭這個混蛋,他該不是又假仗義,故意放水的吧!”
沮授聞言苦笑一下,嘆道:“應該是不可能,哪有人放水會放到自家被生擒的地步,這其中必另有事故。”
“什麼事故?”
沮授捋了捋鬍鬚,嘆道:“據前來求援的信使說,平原城內,有一小將擅使長環刀。武技不俗,三個回合不到便生擒了汪昭,且頗擅行兵佈陣,很是了得!不過最讓人不解是。那小將麾下統領着一支親軍,不但戰力非凡,且手中的強弩精妙非常,頗似當年.....”
“當年什麼?”袁尚有些好奇的問道。
“頗似當年先登營手中精弩。”
不說汪昭被俘,呂翔受傷的消息傳回臨淄城,卻說此時的平原城主府內,酒肉酣香,載歌載舞,已是擺下了豐富的慶功宴。爲平原府丞慶助首戰得勝之功。
青州別駕王修與太守黃康都是一臉的歡興雀躍,各自持着酒盞,向着立功的府丞敬酒。
府丞也不推辭,當先一飲而盡,盡顯豪爽本色。
王修放下酒盞,衝着平原府丞一拱手。笑道:“閣下年紀輕輕,本事卻端的了得,不但生擒了汪昭,還大敗了那冀州上將呂翔,真乃當世良才也!白日不曾仔細尋問閣下出身來歷。不知府丞乃是師承何人也?”
府丞聞言淡然一笑,道:“回王別駕話,在下姓郭名淮。太原陽曲人,建安元年舉孝廉入平原爲仕,雖任府丞之職,卻因黃縣令看重,亦兼都尉,負責那操練兵馬之事,至於家師,王別駕想必也是認得,就是昔日曾擊潰匈奴單于於夫羅,並在界橋與鮑丘兩戰破了公孫瓚的白馬義從之人。”
王修聞言,手中的的酒盞不由“咣噹”一聲掉落在了桌案上,不敢相信的看着郭淮道:“難不成,閣下之師,卻是那金城麴義乎?”
郭淮輕輕的點頭,道:“師傅談不上,亦師亦友而已。”
王修恍然大悟:“難怪日間見郭府丞麾下千餘弓弩,與當日麴帥先登營頗有相似之處!先登營強弩之士,天下間亦是隻有麴帥能調教的出來,不想今日郭府丞深得其法,麴帥若是泉下有之,也當可瞑目了。”
郭淮展顏一笑,搖頭道:“所謂的先登營,不過是強弩之營而已,天天人人可組,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只是麴公之弩營,只之所以能夠天下聞名,無往不利,秘密卻是在那強弩之上!”
王修聞言頓時來了興趣,忙道:“先登營之弩,與他弓弩有何不同?”
郭淮仰頭喝了一口酒,道:“當今天下諸侯,所用之弩皆乃是一次一箭者,射程最多者可達二百三十餘步之遙,然復弦時間較長,製備麻煩,頗不應手。而先登營所用之弩,乃是麴公昔年得高人指點,又兼多年研攥而創,弩身長三尺四,弦長二尺一,合木爲身,檀爲弰,硬銅爲膛,鐵爲機,一指麻索系,精絲爲弦,射程最高可達三百三十餘步,且弩平長寬,可併發三矢!此弩做法精巧,與一般弩器執式不同,除非是大精通者,否則端難仿造。”
王修聞言,恍然大悟,道:“原來先登營之利,非是兵卒悍勇,卻乃是兵刃奇利.....郭府丞能夠重建先登營,想必已是得了麴帥的制弩之法吧?”
郭淮聞言稍一點頭,淡笑道:“略有所悟,卻比不得麴公,慚愧。”
王修點了點頭,心下大感震撼之餘,不由又想到一事,隨即問道:“敢問郭府丞,你與麴帥,又是因何結下這般師友情誼?”
郭淮面色一變,搖了搖頭,嘆道:“王別駕恕罪,請恕此事在下不能將此事告知。”
王修聞言,面色有些不悅了。
卻見那縣令黃康頗有些眼力見,急忙出來岔開話題打圓場道:“王別駕,咱們今番先是捉了汪昭,後來又敗了呂翔,只怕冀州的那位斷然不會善擺甘休。大兵壓境是遲早的事,咱們還是早早思謀退路要緊。”
冀州的那位,指的不是別人,正是袁尚。
王修的臉色瞬時一緊,似笑非笑的瞅了黃康一眼,道:“那依黃縣令之意,我等又該如何給自己留下這一條退路?”
黃康面色一正,忙道:“以一城之地數千之兵而隅抗四州百萬之衆,實乃是求死之道。誠不可取!今日一戰,郭府丞擒汪昭,敗呂翔,已是充分的向冀州那位展現了我平原的實力。晉身之資已然有了,接下來,黃某料定冀州的那位會再次派人來招降於我們,我們亦是不妨順水推舟,率衆出城歸降,當可復得重用......”
黃康的話,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算是金玉良言。很是符合實際。
可偏偏此刻的王修愚忠於袁譚,又惱恨袁尚毫無理由的偷襲青州之舉,安肯輕易歸屬?
但見王修猛然將手中的酒盞往地上一扔,惱怒道:“黃縣令,安可出此無父無君之言乎!我等今日守護此城,爲袁青州基業。豈肯去降袁顯甫那小人?此等叛逆之事日後休要再提!不然,休怪本王某不念同僚之義!”
黃康見狀頓時懵了,這怎麼個情況?
雖然大家都是隸屬於袁譚,但袁尚乃是老主公生前親定的接班人,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冀州之主,本來就是他的屬下,怎麼投了他怎麼反倒是變成叛逆了?
黃康張口想說點什麼。怎奈一看王修滿臉不講理的模樣,這話到嘴邊就又是說不下去了。
跟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實在是一件根本沒有道理的事。
見黃康一副唯唯諾諾,低眉順目的應承樣子,王修的心中方纔緩緩的放下心來,轉頭對着郭淮吩咐道:“郭府丞聽令,來日若是冀州軍大部前來,便由你做爲前部,守衛平原城,與袁尚小兒對戰到底!以報袁青州昔日的恩德!”
“諾。”
好嘛,喧賓奪主,直接跳過黃康開始命令起他的人來了。
黃康低下的頭,瞬時變得有些鐵青,平日裡顯得一雙沉寂的雙目,此刻變得寒氣森森,當中全是駭人的戾氣。
天下之大,唯權勢喜人縛人,當一個人的權勢被別人無端的侵佔之後,這個人便會脫離實際,陷入瘋狂,辦出一些他人所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惜,低着頭的黃康,那晦暗的臉色,沒有被王修看見。
小小的平原城內部,開始泛起了洶涌而沸騰的浪花。
數日之後,袁尚親率麾下精兵猛將,來到平原城。
數萬兵馬將平原城團團圍住,直令其水泄不通。
飛鳥不過,人更難出。
安營紮寨之後,袁尚便領着田豐,沮授二人來到陣前,圍繞着平原城細細觀看,查探地勢,以作破城之策。
“城不是很大,地勢也不是很險,若是發發狠勁,兩個時辰應該就能打的下來。”袁尚摸着下巴,轉頭詢問田豐沮授的意見。
田豐聞言亦是點頭,道:“區區一座平原城,如何能與我整個四州做較量,要打必然是會打下來的,只不過空費兵馬錢糧,誠不足取,不如讓老夫進城說之,卓平原縣令黃康出城投降,方爲上策。”
沮授聞言亦是符合:“元皓此言不錯,黃康之所以要與我軍廝殺,非是對袁譚忠心耿耿,不過是想自擡身價,以求得到主公重視,主公不妨就給他機會,順帶收復了那個府丞良才,日後也可爲一大臂助。”
袁尚深贊二人之言,道:“二位先生此言有理,不過要田先生親自去說,只怕是有點危險吧?萬一被扣下怎麼辦?”
田豐搖搖頭道:“不會的,他們沒那個膽子,老夫久不動筋骨,也是閒來發慌,不妨走這一遭,替主公辦成這件小事。”
袁尚聞言有些猶豫,道:“田先生,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萬一平原太守不上道,不按規矩出牌,將你拿爲人質,令我軍束手束腳,不敢攻城,豈不糟糕了?
田豐聞言哈哈大笑,搖頭道:“那黃康昔日老夫亦是見過幾次,爲人懦弱不擔事,借他八個膽子也不敢扣押老夫.....他若是真如此做了,主公你也不用顧忌老夫性命,直接出兵攻城就是了!”
說罷哈哈大笑,當先打馬轉營而回。
袁尚看着田豐的背影,長長的舒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罷了。有他這句話,我就不會愧疚的睡不着了。”
沮授在一旁聽得眼皮子直跳,詫然道:“主公,元皓若真是被扣下,你該不是真的打算將他棄了攻城吧?”
“啊?誰說的,我臉上刻着小人兩個字嗎?真逗。”
沮授定定的看了袁尚半晌,搖頭道:“沒刻....”
“沮先生好眼力。”
“因爲您根本就是,不需要刻,何苦畫蛇添足?”
袁尚聞言一愣:“沮先生真是錚錚鐵骨仗義直言,有什麼說什麼,讓人佩服!多謝你說的這麼直接。”
“公子誇讚了,授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