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的話令張燕躊躇了。
十三年前,邊章、韓遂在隴右起兵,威脅三輔,朝廷自顧不暇,爲安撫當時接替張牛角兵權的張燕,隨即封他爲平難中郎將,連同張燕麾下的楊鳳也一併封爲黑山校尉,甚至還給予了他們舉孝廉計吏之權。
怎奈不多年後天下大亂,先是十常侍亂政,後是董卓入京,張燕本人又是官賊不清,慢慢的又是淪落回了賊寇之首,與河北袁氏幾次爭雄,乃至於有了今日。
憑心而論,張燕做夢都想脫離賊身,畢竟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是願意當賊的,身上標着一個烙印,走到哪裡都讓人戳着脊樑骨說話,確實是真的很難受。
當年他相助公孫瓚與袁紹抗衡,也不過是想將寶壓在公孫瓚身上,希望事成之後能夠得公孫瓚舉薦而脫離賊道,怎奈見識淺短,識人不明,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今的袁氏一統四州之地,袁紹本人又有太尉之尊,若是真能得到袁氏的收容,休說張燕自己身官籍,就是麾下零散在河北各地的十萬黑山軍,也都能夠脫離賊身。
當然,袁紹與張燕是死對頭,若是面對袁紹本人,張燕在這方面,既不敢想,也不願意尋思。
但是如今對於袁尚,張燕的心卻是漸漸的活。
二人經過一宿的共同禦敵,幾成生死之交,更何況袁尚的以怨報德之舉,更是在張燕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男人之間的情誼,有的時候並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太多的交流。
冥冥之中的事,彷彿都是在無形中慢慢形成,就好比溪成河,河匯海,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其自然。
袁尚靜靜的盯着張燕,道:“燕兄,你若是能肯率領黑山軍歸附袁氏,我必然以國士之禮待之。別忘了,昨夜你我還相約一起吃狗肉火鍋呢,到時你我弟兄一同率兵會盡天下豪傑,吃盡天下惡狗,豈不痛快?”
張燕看了袁尚一會,似是在尋思,似是在思考,似是在躊躇猶豫。
少時,卻見這壯漢露出了一個豪邁的笑容,點頭道:“要接納黑山軍,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老子可沒求你。”
袁尚見他此刻還好着面子,不由暗笑,點頭回答道:“是了,就算袁某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張燕聞言一怒:“你拐彎抹角,罵老子是耗子嗎?不過話說回來,老子雖是相中了你,但各部渠帥究竟同意不同意卻還是個未知之數,手下兵馬亦需整合,你若信得過老子,給老子兩個月!待老子只會黑山軍各部,盡隴麾下之心,一切準備妥當,定來投你,如何?”
袁尚點了點頭,亦道:“好!兩個月後!我亦是會勸說父親,接納黑山軍,化敵爲友,共謀天下!”
羣山之間,雪地之上,兩隻寬大的手中做誓相擊,定下了生死之交,男人之間的約定
定下了約定,出了山林,二人隨即分道揚鑣。
運氣還算是不錯,袁尚邊尋邊探之間,終究還是找到了組織,說的確切一點,或者是說被自己的組織找到了。
呂玲綺領着一衆無極營尋覓到袁尚,袁尚已是累的不行,半坐半躺在地上呼嚕呼嚕的直喘粗氣。
見了渾身浴血的袁尚,呂玲綺不由的吃了一驚,詫然的來回瞅着他,道:“你這一宿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弟兄們尋你都尋的很急!”
袁尚暈暈乎乎的看了呂玲綺一眼,心中不由暗歎:這娘們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癡,聽她的語氣,好像還是自己偷跑出去玩似的?難不成看不出自己這渾身浴血,一身是傷嗎?
想到這裡,袁尚無奈的搖了搖頭,剛想開口說道呂玲綺兩句,卻是眉毛一揚,白眼一翻,因疲勞過度而昏了過去。
這一昏,就是整整的兩日兩夜。
**睡夢之中,袁尚似是又夢到了那夜與張燕在山洞之中,惡戰羣狼,一場憨斗的險惡情形。
睡夢的畫面之中,那匹渾身雪白的狼王,頭上插着利劍,紅着雙眼,呲牙裂嘴的向着自己迎面撲來,血盆大口涌出陣陣腥風,讓人好不噁心難受
“滾開!”
濛濛隆隆間,袁尚不由驚嚇出一身的冷汗,雙臂手舞足蹈,胡亂的向牀邊猛然揮出一拳。
“咚!”
但聽一聲悶響,拳頭似是打在了什麼東西上,咕咕呷呷的,似是條狀,很是趁手耐揍。
“我的親孃唉!”
但聽一聲淒厲的吼聲,鄧昶老兒雙手捂着褲襠,哆哆嗦嗦的在袁尚的牀邊跪下,臉色忽紅忽紫,分外駭人。
“這小畜生!老夫好心看他,他居然打我臊根!”
袁尚迷迷糊糊的甩過頭去,轉眼看了看牀榻之邊,卻見除了跪在地上的鄧昶之外,田豐,沮授,呂玲綺,夏侯涓,逄紀等人都圍在旁邊。
一見袁尚醒來,逄紀一直高懸的心終於撂下,擦着汗水苦道:“哎呦我的三公子,您可是醒了!卻是險些沒把我等嚇死。”
袁尚強硬的支起身來,卻見夏侯涓急忙遞上一碗水,扶着他輕輕的餵了幾口。
袁尚點了點頭,表示感謝,問夏侯涓道:“我睡了多久?”
“阿巴阿巴。”夏侯涓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前後來回晃了兩下。
“兩天兩夜”
揉了揉發痛的腦袋,袁尚苦笑着道:“這一回可是丟人丟大了。”
沮授沉着臉,上前拱了拱手,道:“三公子,我等無能,設下如此計策,卻是依舊讓張燕逃脫,實乃重罪。”
袁尚輕輕的擺了擺手,笑道:“小事而已,張燕的事暫時不用計較了,早晚有一天,他一定會再次出現,並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公等無需掛懷。”
衆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卻是不明其意。
袁尚也不藏私,閉目養了養精神,隨即將那天晚上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在房內的一衆人等。
衆人聞言不由各個面色有異,一方面是對袁尚那夜的遭遇表示震驚,一方面又是對張燕與袁尚的約定心中有所懷疑。
過了好久,終聽田豐開口對袁尚道:“公子,你覺得那張燕的話,可有幾分是真?”
袁尚輕輕一笑,道:“我有十二萬分的信他!”
沮授聞言一愣道:“公子爲何如此確定?”
“感覺。”
“”衆人不由悄然無語。
袁尚也不跟他們計較,隨即又轉口岔開話題,道:“那夜征戰之後,我軍斥候可是有發現白馬義從的蹤跡?”
逄紀搖了搖頭,感慨而言道:“白馬義從來之快,撤之也快,幾乎是行如風,去如雨,根本找不得他們的絲毫蹤跡,屬下無能,卻是讓他們跑了。”
袁尚眉頭深皺,道:“嘿嘿,除了瞎攪合身手麻利,攪和完了撤退也是神速,一個個的比拔了毛的猴都精幾次三番的出來砸我場子,若是不收拾他們,卻是當我姓袁的好欺負!”
田豐和沮授反應最快,二人互相的瞅了一眼道:“公子想要着手收拾白馬義從?”
袁尚點了點頭,道:“沒錯!收拾,必須狠狠的收拾!”
田豐摸了摸鬍子,猶豫道:“可是白馬賊人數不多,且四下躲藏,難以尋覓蹤跡,縱然是派大兵剿殺,只怕也難以尋至”
逄紀聞言忙道:“不妨像設下擒拿張燕之計一樣,誘他們出來?”
沮授搖頭道:“張燕缺兵短馬,用糧草輜重誘之可也,可白馬義從似是不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
袁尚聞言一笑,道:“其實他們想要什麼,我最清楚!而且這樣東西,咱們現在就有,根本就不用他人籌謀。”
衆人聞言一愣,道:“公子所言之物是”
“我的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