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逃生的王國策馬揚鞭,一騎絕塵而去。
望着王國逐漸遠去的身影,馬騰這才揮手讓人把那個倒在地上呻吟的族弟架起來,並讓手下給他上藥。在場的人對他這一番做法都是雲裡霧裡,但又不敢開口,一時間場上陷入了沉默。眼看剛纔在場上給其他人施加的威懾也差不多了,馬騰纔再次環顧衆人,緩緩開口說道:
“此等目光短淺之人只知取王國首級可得金帛駿馬,卻不知韓遂是存心要削弱其他人馬,獨霸涼州。我等若是去投了韓遂,下次戰場上定然又成了任人宰割的棄卒!”
馬騰將諸人投奔韓遂的利害關係說出來後,就死死盯着在場的人的表情。看到衆人聽完都面露怯意,他在心裡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一次韓遂的撤軍之舉雖然成功借漢軍之手埋葬了與他分庭抗禮的各路人馬,形成了在涼州一家獨大的局面。但是他這種背信棄義的做法也給所有幸存下來的人心中留下的一道裂痕,只要自己利用好這一道裂痕,遲早也能夠撕開韓遂獨霸涼州的局面。
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衆人內心既然開始動搖,馬騰連忙趁熱打鐵,他緊接着說道:
“當下我等雖然大敗,但涼州各家亦是損傷慘重,我等此時趕回姑臧,憑藉昔日積攢下的人心,仍然大有可爲,又何須俯首於他人膝下。王國此人與韓遂結下大仇,他此時回涼必定引來殺身之禍,但他又是野心勃勃之輩,豈能夠輕易授首於人,必然要趕回漢陽與韓遂再決生死。我等今日贈其一馬、助其回涼,分韓遂獨大之勢,日後必有重報!”
馬騰這一番話將涼州接下來的局勢變化看得清楚,道得明白。當下聯軍大敗,原本涼州各家的勢力也發生了改變,正處在一個各方勢力的真空期。自家返回姑臧故地,重舉義兵仍然大有可爲。而放王國一馬,且不說日後是否能得到回報,就衝着他跟韓遂的結下的血仇,回到涼州他就必然要跟背信棄義的韓遂再起兵戈。利用他來給韓遂製造麻煩,才能避免讓韓遂在涼州一家獨大,給自己一方爭取更多時間重聚人馬,以圖再起。
而聽完馬騰的話後,恍然大悟的其他人紛紛心悅誠服,原先對馬騰的畏懼更是轉變爲敬畏有加。馬騰看着自家的目的已經達到,看了看天色,也不再多言,催促衆人加緊趕路。
···
與此同時,剛撤往渝麋的韓遂也沒有在城中過多停留,修整了一下人馬,補充了丟棄的糧草之後又馬不停蹄,指揮大軍再次上路。韓敞眼見士卒多有倦色,而叔父還在催促着趕路,心中對此時勸諫猶豫不決,但最後還是咬咬牙,大着膽子策馬跟上韓遂,出聲問道:
“叔父,漢軍追兵已經被我軍騎兵擊退,後面暫無追兵。爲何我等不在城中多停留一陣,收聚潰卒,這些人馬雖然戰敗,但不乏再戰之心,其中不少更是我涼州的精銳啊!”
韓遂在馬上聽到韓敞的話後,慢慢轉身目視着韓敞,面色凝重,韓敞見到叔父這般神色,以爲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心中頓時慼慼。過了半響,才聽見韓遂語重心長地聲音響起。
“敞兒,你真以爲叔父是在擔心漢軍不成,皇甫嵩中平元年掃滅黃巾,封候拜將,戰功赫赫,卻抵不過朝中之人些許誹謗,旋即便是削職去職。那董仲穎也是靠着鎮壓我涼州義軍才復起爲將的,陳倉追擊一戰中,漢軍大敗我涼州聯軍,漢軍諸將人臣富貴可及,他們心中又豈能沒有一點養寇自保之心。就算是皇甫老兒當真是盡忠王事,那董仲穎也定會橫加阻攔,此等離心背德之軍自保有餘,進取不足,當下已非我等之敵了。”
“那叔父爲何還這般——”
韓敞聽完韓遂的話心中雖然少了一點疑慮,但隨即又過了許多不解之處。
“我之所以匆匆忙忙要趕回涼州,正是爲了涼州聯軍中的兩事!”
韓敞沒有再發問,他知道自家的叔父深謀遠慮,所作之事必然有着獨到的計劃和打算。自己雖然不能揣測到叔父的內心,但現在只需靜靜聆聽,也是在爲叔父分憂。
而韓遂看着靜靜聆聽的侄兒,心中舐犢之情頓生,他嘆了嘆氣,但再開口時語氣還是斬釘截鐵。
“我率軍趕回涼州所爲二事,一爲截殺王國,二爲擁立閻忠!”
這是韓遂帶兵擺脫漢軍追擊後,就已經定下的關係到涼州聯軍大權歸宿的兩樁大事。
截殺王國是爲了避免自家遭受王國的反撲,與王國合兵以來,韓遂深知王國的秉性志向,他若是在戰場上不死,必然要逃回涼州與自己爲難。而韓遂也只有斬下王國的頭顱之後,才能夠將陳倉大敗的罪責全部推到一心決戰的王國的頭上去。
而擁立閻忠則是早在韓遂下定決心解決王國時就想好的對策。王國喪師敗將,廢除他的首領位置自然是不難的,難就難在殺了王國之後該擁立何人爲首,韓遂深知韜光養晦、後發制人的道理,因此絕不願意在兵敗廢棄王國的這個風口浪尖上強行上位,授人口實,因此擁立一個素有名望卻無實權的傀儡首領尤爲必要,韓遂思前想後最終選擇了閻忠。
據他所知,涼州名士閻忠雖然也曾入仕,但最高也才任職信都令一職,並沒有多大的權勢或家世可以依仗,而且他早就看出漢室天下將亂,索性棄職歸家閒居養望,這種人物正是自己目前可以借用的,擁立閻忠可以堵住涼州各家的口,爲實際掌權的韓遂統一涼州各家勢力提供了大義的名號。
這就是韓遂着急着趕回涼州的原因,雖然留下來可以收聚更多的潰散人馬,壯大自己的勢力。但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爲了後面自己一統涼州的大義,也爲了大敗之後安撫涼州各地的不穩,韓遂寧願捨棄一些涼州聯軍的精銳兵馬也要搶先一步趕回去。
只是這些複雜的道理一時半會還很難跟自己的侄兒說明白,所以韓遂勉勵了韓敞幾句,就不再言語。韓敞知道這兩件事事關重大,也不再多言,只是他回首東顧,看到峰巒疊嶂,遮住了遠眺的視野,想起了自己在選鋒軍中刻意籠絡的閻行等人,也不知道他們提前聽到自己的警告後還能不能逃出來。
韓敞在心裡暗暗嘆息了一聲:
“可惜了這麼多的精兵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