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墓建造得頗爲素雅。
一座墓碑,在墓前雕刻的兩個小天使,古典大氣,風格很像南歐鄉間作坊的手工製品。
石料雕工都屬上乘,造價不菲。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慕紅楓安眠的地方茶。
南曲巖看到墓碑,拄着柺杖,腳步踉蹌地走過去。
不長不短的距離,就像是橫在他面前一道坎,他走得有些艱難逆。
每走一步,心就猛地抽搐一下的疼。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二十幾年。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慕紅楓的墓碑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曲巖才走到慕紅楓的墓前。
墓碑上,是慕紅楓的照片。
彩色的照片,經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褪色了。
照片上,甜美嬌羞的少女眉眼彎彎,笑得溫柔羞怯,彷彿還能憶起當年她那美麗動人的模樣。
一瞥一笑,一言一行,猶言在耳。
多少個夜晚,南老爺子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那麼輕而易舉的在腦海裡浮現這個美麗少女的秀麗容顏。
站在慕紅楓的墓前。
南老爺子閉了閉眼睛。
這一剎那,悲傷如潮水一般奔涌而來,一點一滴地瀰漫了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他的臉上是哀痛之色,在這墓碑前,看着慕紅楓的照片。
渾身的力氣好像在剎那間被抽光了,雙腿一軟。
噗通一曲腿,跪在慕紅楓的面前。
“紅楓,紅楓!”南老爺子蒼老的聲音是掩飾不住的哀傷和悲痛,喃喃低語。
渾濁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溢出眼眶,順着他已經不再年輕的面頰滑落下來。
淚流滿面。
泣不成聲。
慕二爺站在墓前,深眸深邃看着冰冷的墓碑。
他的視線又落在南老爺子身上,曾經在鷺城呼風喚雨的男人,此刻跪着,哭泣着,雙肩劇烈的顫抖,佝僂着。
已經長了老年斑的手撫上冰冷的墓碑,動作溫柔曖昧繾綣。
就好像真的在輕拂慕紅楓的面容一樣。
跟普通的男人無異。
也許他曾經也這麼和慕紅楓相處。
用他的手摸過慕紅楓的臉頰,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
那個溫柔嬌俏的少女已然不在了,只剩下這麼一座冷冰冰的墓碑,骨灰葬在黑暗不見天地的地底下。
慕二爺的眸色深深,刻骨而又淡漠地看着南曲巖。
紅楓姐,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
這麼多年我不讓他來看你,你現在看到他,會開心嗎?
會開心吧?
就算慕二爺再怎麼不想承認。
他也沒有辦法否認,當初的慕紅楓,那麼喜歡她英俊瀟灑,博學多識的南曲巖老師。
慕二爺冷冷一笑。
薄脣勾起一抹不知道是苦澀還得痛苦的笑意。
……
南曲巖給慕紅楓上了一炷香,又就地在花園裡摘了一些花,束成一束,放在慕紅楓的墓前。
拜了拜。
才緩緩起身。
“慕容,謝謝你。”南老爺子看着從頭到尾淡漠着冷冽氣質站在一邊的慕二爺,聲音還在哽咽。
這是慕容第一次願意讓他進來。
也許是最後一次。
慕二爺黑眸深邃,說出的話冰冷不屑:“我不需要你的謝謝,南曲巖!”
他話裡的厭惡和輕蔑毫不掩飾。
甚至是尖銳的。
南曲巖臉色訕訕,低着頭喃喃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慕家,你,你……怪我恨我也是正常的。”
慕二爺半闔眼眸要笑不笑,冷邃目光盯着南曲巖的臉,低沉嗓音突然說道:“南曲巖,我有些東西要給你看。”
南曲巖微微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慕二爺說什麼。
慕二爺已經邁開長腿往外走,在小花園裡,他逆着光,背對着慕紅楓的墓,一步一步往外走。
每一步,都似有千鈞重。
南曲巖反應過來,跟在慕二爺後面,手拄着柺杖,也往外走。
走到小木門的時候。
他停住,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慕紅楓的白色墓碑。
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一切,深深烙印在他的心裡,經年不忘。
微風輕輕吹過,南曲巖擺着墓碑前的小花微微搖曳。
就好像當初的少女站在茂密枝繁的樹下。
白衣,黑裙,一頭烏黑長髮,溫柔笑着,張嘴便是甜膩動人的嗓音:“南老師,我喜歡你。”
“走吧。”慕二爺淡漠地看着南曲巖,冷嗤道:“現在後悔,有什麼用?”
南曲巖面色一僵,聲音顫顫巍巍苦笑道:“是沒有用,我對不起紅楓。”
慕二爺身後把小木門關起來,虛掩着。
一道木門,隔開了這裡和那裡。
少女,靜靜地沉睡着,永遠永遠沉睡着。
慕二爺說東西要給南曲巖看,把南曲巖帶到他自己的書房。
進了書房,慕二爺徑直走到角落處的一個保險櫃前。
修長食指按了密碼,打開了保險櫃。
保險櫃裡,零散的放着幾分文件,A4紙打印的紙張,和一封信。
慕二爺灼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其中的一份文件,伸手拿起來,他看了一眼那封信,眸色深諳看不透。
最終又拿起了那封信。
關上保險箱。
慕二爺走到南曲巖面前,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南曲巖。
南曲巖不明所以地看着遞到跟前的文件夾,不明所以,問:“這是什麼?”
慕二爺神情冷冽,聲線低沉淡漠道:“拆開看看就是了。”
南曲巖的手顫抖着,他不知道文件袋裡是什麼,可是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
應該說,因爲這東西是慕容給的。
以慕容對他的刻骨恨意,給他看的東西,總不會是通知他好事的。
南曲巖接過文件袋,大手發顫的拆開了文件袋,抽出裡面的文件。
薄薄的兩頁紙,一份親子鑑定書。
南老爺子心裡猛地一震,他之前看過冷小白和南黎辰的鑑定報告。
這份親子鑑定報告,他直接就往後翻。
看到上面兩個人的名字。
慕紅楓、溫緋心。
——單親親子鑑定符合遺傳規律,親權概率大於0.9999。
幾行簡簡單單的字。
剎那間,南老爺子的臉色大變,眼底是不可置信。
南老爺子面如土色,就好像一條冰涼的毒蛇在他身上游走,所到之處,一片駭人的冰涼。
南老爺子臉色灰白,看起來竟然是受了深重打擊之後的慘白,他手裡拿着那薄薄的幾頁紙,自言自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緋心怎麼會是紅楓的女兒,緋心怎麼會是……”
慕二爺面無表情地瞧着南曲巖一張慘白到這麼短短一瞬被打擊得像生了重病的老人,心裡一陣扭曲的快意。
“怎麼不可能?”
慕二爺淡漠地回,黑眸眸底掠過薄薄地寒意,削薄的脣勾起,聲音竟是冰冽得沒有一絲溫度,“南曲巖,自己做的孽,總會報復在自己身上的,你說呢?”
南老爺子手裡捏着那幾片薄薄的紙片,一動不動,彷彿石化了一般。
這樣打擊了南老爺子,慕二爺卻還不滿足。
他從有些呆滯的南曲巖手中抽回那幾頁鑑定報告,裝回了文件袋裡,又把手裡拿着的信封給了南曲巖。
慕二爺說:“這個,是紅楓的遺書。”聲音裡的顫抖,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南曲巖愣了愣,回過了神,要擡手去接,只是剛纔的打擊彷彿讓他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光抽空了。
竟然是擡了許久,他才擡手,顫顫巍巍地從慕二爺手裡把那封白色信封接過去。
拆開,拿出裡面的信。
攤平了信紙。
當年他是慕紅楓的老師,慕紅楓的字他見得多了。
他手裡有不少慕紅楓的課本,上面有慕紅楓的筆跡。
幾年下來,他對少女的字跡瞭然在心。
少女的字跡清秀卻又不失力道,和她溫軟的性格很不相像,最後一筆總是舒展得很開,像一隻輕快的小小鳥展翅欲飛。
南曲巖一眼就認出了這封信,簡短的遺書,只有幾句話,是慕紅楓所寫的。
他的目光落在信上,只要一掃,就能把遺書裡的內容看完。
看完了,南曲巖竟然踉蹌了兩步,差點跌倒在地上,幸好扶住了一邊的書桌,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這信裡的,是真的嗎?”
南老爺子艱難地開口問,如果說剛纔看到親子鑑定報告。 шωш●ттκan●℃o
對南老爺子的打擊已經很大了。
那麼現在這封信的打擊,對南老爺子的打擊,幾乎是致命性的。
幾乎是剎那間,就老了十幾歲一般。
慕二爺淡漠勾脣笑了笑。
灼黑瞳孔裡是冰冷甚至殘忍的笑意,不答反問:“你覺得呢?南曲巖。”
南曲巖聞言渾身一顫,竟是久久不能言。
他還是不信,半響,聲音沙啞的問:“如果這是真的,你爲什麼會娶她?”
“爲什麼呢?”
慕二爺低低地笑,好像是準備要回答南曲巖的問題,又好像是在問自己,眸深如夜,他的聲音甚至很溫和,輕描淡寫一般,“南曲巖,我迄今爲止還沒有碰過她,就算是我,要跨越那道心裡障礙,也用了七年的時間。”
南曲巖猛然擡頭,那目光簡直難以形容。
跨越了心裡障礙,這話是什麼意思?
以前不碰她,不代表以後不碰,是嗎?
對着南曲巖的眸光。
慕二爺輕輕笑了笑。
彷彿他剛從說的話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而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情。
他頓了頓,又慢條斯理地說:“你應該不知道,小緋心已經沒有辦法懷孕了,所以這些,都不再是問題,你們南家想要冷若白?”
他的聲音輕輕冷了下來:“趁早讓許慧曼那個愚蠢的女人打消這種念頭吧,南曲巖,這是你欠慕家的。你要記得抱着對慕家,對紅楓的愧疚,到死爲止。”
慕二爺低醇富有磁性的嗓音很是溫和。
就像香醇濃郁的紅酒一般。
卻用這麼溫和的話。
輕描淡寫地說出殘忍的話。
南曲巖好像石化了一般,眼珠渾濁瞳孔急劇緊縮。
這樣一連串的打擊已然要讓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承受不住。
慕二爺又把南曲巖手裡的信紙抽回去,裝進了信封,連着那一份親子鑑定書,收回了保險箱裡,鎖了起來。
南曲巖還呆立在原地。
他的身體渾身顫抖着。
這顫抖簡直控制不住,他還在想剛纔看到的鑑定報告和慕紅楓的遺書。
冷緋心是紅楓的女兒,那麼……
南曲巖面白如紙,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難怪,他第一次看到緋心那個女娃娃的時候,會對她有好感,會覺得她那麼像紅楓。
難怪,難怪。
慕二爺要離開書房。
小緋心還在前廳。
今天讓南曲巖和許慧曼進了慕家,他已經是足夠讓步了。
既然事情辦完了,他也不想再留這兩個人再呆在慕家。
……
慕二爺和南曲巖兩個人回到慕家主宅的客廳。
許慧曼一直勸說冷緋心勸不妥,憋着一股氣臉色難看的站在一邊。
見到南曲巖和慕二爺回來了,趕忙兒迎了上去,親親熱熱的挽住了南曲巖的手,體貼地問:“曲巖,見到紅楓了,有沒有幫我也給紅楓上柱香。”
在南曲巖和慕二爺之前,許慧曼還在氣冷緋心的不識好歹,現在滿腔怒火。
沒有注意到南曲巖不對勁的臉色。
南曲巖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冷緋心,眼底是激動,慈愛和痛苦的複雜情緒交織。
冷緋心表情淡淡站在客廳的一邊,她還在等二爺回來。
二爺剛纔說的話,讓她燃起了希望。
沒有二爺的吩咐,她是走不出慕家的。
但是二爺剛纔的話,已經有所鬆動,是願意,讓她離開了嗎?
被人看着是會有感覺的,冷緋心看着二爺,南曲巖盯着她看。
她微微怔愣,看向南曲巖,正好對上南老爺子極其複雜的目光。
冷緋心下意識地對南老爺子彎脣笑了笑,一雙水眸烏黑明亮,笑意清淺。
這個笑容,真是像極了慕紅楓微笑時的樣子。
只是慕紅楓笑的時候,是溫婉羞怯的,而冷緋心,大概是性子的原因。
她不管再怎麼笑,都透着一股清冷琉璃的氣息。
沒有給人那麼平易近人的感覺。
清清冷冷。
南曲巖嘴脣哆嗦嗡動了兩下,張嘴要說話,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許慧曼在一邊問南曲巖有沒有給慕紅楓上香,南曲巖遲遲沒有回答,她也奇怪起來,這會才發現南曲巖臉色慘白不對勁。
“曲巖,你怎麼了?”南老爺子平日裡身體還算硬朗,但畢竟是上了年紀了,平日裡也是小心地養着身體。
她緊緊攙着南曲巖,不住地低聲問:“老爺?”
這會南老爺子臉色難看,許慧曼料定了慕二爺帶南曲巖去看慕紅楓的墓,又是說了什麼話。
當即冷聲質問道:“慕二爺,你又對曲巖做了什麼?”
慕二爺淡漠地站立在那裡,高大的身軀帶起無言的壓迫感,聲線低醇淡漠道:“你可以自己問南老爺子,沒有其他事的,滾吧!”
“這怎麼行?”許慧曼急了,來到這裡,小白還沒有帶走。
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老爺,你快說說話啊。”她拉了拉南曲巖的手臂。
南曲巖顫抖的目光還是一瞬不瞬的落在冷緋心身上,沒有絲毫移開。
冷緋心被他看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開口輕聲問道:“南老爺子,有事嗎?”
“沒,沒事?”冷緋心開口了,南曲巖卻是渾身一震,隨即搖了搖頭,苦笑道,“沒事。”
他強迫着讓自己收回在冷緋心身上的目光,對許慧曼說:“慧曼,我們走吧。”
“走!”許慧曼不可置信地看向南曲巖,“老爺,我們來這裡小白連見都沒有見到,就這麼走了?不行,今天說什麼也得把小白帶走,老爺,你昨天不是答應我了嗎?怎麼現在……”
她越講越激動,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度。
“夠了!”許慧曼不依不饒,南曲巖額角的青筋凸凸地跳,他低聲冷喝道,“慧曼,讓小白回南家的事情,以後都不要再提了。”
許慧曼急了,還想再說什麼:“可是……”
“沒有可是!”南老爺子聲音沉冷下來,聽起來有些森冷,竟是毫無迴旋的餘地。
許慧曼跟在南曲巖身邊這麼多年。
哪裡會聽不出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如何。
知道他現在這麼說,就是沒有她再說的餘地,妝容精緻的臉上剎那間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卻也不敢再說話。
“既然沒有其他事情了。”慕二爺薄脣掀起,眉宇間盡是陰鷙的冷意,“滾吧!”
許慧曼恨恨看着慕二爺那張淡漠英俊的面龐,要反脣相譏。
卻被南曲巖給制止了:“慧曼,走吧。”
許慧曼不甘心,卻也沒有辦法。
臨離開前,南老爺子又回頭看了幾眼冷緋心。
冷緋心站在客廳的一處,身姿纖細秀麗,光潔飽滿的額頭,細長柳眉,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緋色淺淡的櫻脣。
要是沒有身上那股疏冷琉璃的氣息,真是跟慕紅楓挺像的。
只是不同的氣質,讓兩個人看起來並不相像。
被南老爺子看着,冷緋心微微抿了抿脣。
她不知道南老爺子爲什麼這會兒跟着慕二爺去了後花園一趟,出來就一直盯着她看。
那種目光。
和以前慈愛的目光全然不同。
……
南老爺子和許慧曼離開了慕家。
偌大的客廳裡又恢復了一片清冷寂靜。
氣氛又陷入沉悶,幾乎連呼吸都會讓人覺得窒息。
“小緋心。”在這一片沉默之中,二爺突然發生,他看冷緋心,漆黑眸底一片深墨清寒,“你還要離開嗎?”
冷緋心微微怔愣。
二爺這麼問,是要讓她走了嗎?
不僅冷緋心這樣想,連一直站在一邊的莫愁,也忍不住詫異。
冷緋心咬咬淡色的脣,沒有絲毫猶豫:“二爺,我想離開。”
後半句話她沒有說。
離開,去南黎辰身邊。
---題外話---【謝謝訂閱】
槽點滿滿,已經躺好,遞小皮鞭讓你們隨意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