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乾眼角的淚水,我深知此刻不是潸然淚下的時刻,我還有屬於我的事情,我還有我的責任需要去完成。
便是,這懷中的三教圖。
“我一定要將他完好無損給墨羽……給……”
雖說不忍,謝微塵和燭伊的君臣之情。可我這麼耗着也不是辦法,哭?哭什麼哭?你還想做曾經的懦夫?現在,證明自己,我已經不是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了。
“對,沒了墨羽的保護,我照樣可以!”一路跑,我自個兒還嘮嘮叨叨安慰自己。
跌跌撞撞奔向下一個路口,不過我是被身後奔涌而來的水銀衝進來的,昏迷的時候也沒有什麼方向。
醒來時,也不知道自己又被衝到了哪裡,只是感覺這地宮四面都一個樣,猛吸一口冷氣,自說自話道:“隨便走吧,總會找到出口的。”
雖說帶傷負重前行,不過幸好還有一把赤霄當柺杖能強撐着我繼續前行。
這座地下冥宮寒冷刺骨,才走了一會兒,我就感到全身麻木無力,體力不支了起來。
“我要趕緊找到出口,況且這裡氧氣也是不足的,再這麼無頭蒼蠅亂撞下去,我肯定翹在這裡!”
“徐泰!”
我尋着聲響一路往前跌跌撞撞奔去。
“是光!”我大聲呼喊,“喂!有人嗎!”
“徐泰!”
“墨羽!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光的盡頭,是我最熟悉的那個人,不覺淚如雨下,嘴裡還含着血沫,一邊試着淚一邊像個孩子一樣朝着墨羽所在的地方跑去。
湊近。
一切都變了……根本就沒有什麼墨羽!根本就沒有什麼光!
我跑進了一間陷阱密佈的小黑室,眼前的室內,一片漆黑,我……我也是什麼都沒有帶,就是帶了些有用之物,被水銀一衝,早就廢了,我也只是廢柴一根。眼前也分不清到底看不看得清,倒頭就睡。
等我罵罵咧咧再次醒來之時……
室內一片寂靜,只能聽到水滴在黑暗中“嘀嘀嗒嗒”的聲響,一覺醒來,我的傷自然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感到懷中硬邦邦的,好像摟着一堆鋼管。
“墨……尚卿?”我嘗試在黑暗中尋找衆人,卻沒有一個人能迴應我,“不對啊?剛纔墨尚卿還在我身邊躺着呢……”
我把頭向外轉了一下,順着赤霄發出的縷縷紅光探尋懷中,這一看,看得我冷汗直冒,瞬間大罵他十八代祖宗!
“艹他媽!”
剛纔所見的一切,都是我出現了幻聽的症狀,而我枕着睡覺之人也根本不是墨尚卿,居然是一具瘮人的骷髏!
特意將頭骨端起來好好打量一番,光禿禿的,眼窩處兩顆深陷的空洞……
“死人啊!救命啊!”
慌亂之中,腳下一打滑,好像踩到了什麼粘粘乎乎的東西,順着臺階一路摸爬滾打磕在最底層的祭臺之上。
“神他媽!這是哪啊!”
“咦?這是什麼?”
我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衆瓦罐,隨着我一陣翻翻搗搗,早就破碎了不少,隨之流出一些稀稀拉拉的黏液,沾滿了我的全身……
“淦!這是什麼呀!這麼噁心!”我捂着鼻子,順手又揭開了一盅瓦罐,滿是嫌棄着嘟囔道:“這……這是……千年前的藕湯!”
這是一罐千年前的藕湯,還保存着它當初下葬時的樣貌,完好無損的模樣驚得讓我目瞪口呆。
“沒……沒了?”
就在我一眨眼的功夫,瓦罐中的藕湯瞬間變成了一碗白水,曾經蓮藕的樣子蕩然無存……
我揉了揉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直瞪瞪望着眼前突然出現的一羣小鬼。
“哼!纔不讓你們搶了阿孃給我煮的藕湯呢!”
“何人?”
我的腦子已然失去了指揮自我的能力,任憑眼前的小鬼在我的面前將瓦罐中的藕湯狼吞虎嚥喝得乾淨,而我,只能兩眼發直傻愣愣看着瓦罐中的藕湯從白水又變成了空蕩蕩的罐子。
“活人?”我望着這羣自說自話的小鬼,頓時放鬆了戒備,將罐子一個接着一個替他們打開,又蹲下身,嘗試撫摸他們的腦袋,好奇問道:“怎麼會餓成這樣子?”
同時從小鬼的身後,一羣人明晃晃站在我的面前,男女老少全是古代的裝束,腳底生出綠幽幽的鬼火,照亮了整個墓室。
“我們當然是死人。阿爺,這生人怎麼在自言自語撒?”同行的一個小女孩跑到我身邊試探性拍打,卻怎麼也抓不到我。
“娃娃,過來……”又是一個拄着柺杖的老頭呼喚着小女孩。
我在這羣人的包圍之中被喚醒,見我恢復得差不多,那個小女孩從老者的身後探出了半個腦袋朝我行禮:“阿郎安好?”
“你!你們是誰?”我倒是被嚇得連身挪着屁股後退。
“你居然看得見我們?”一個壯漢驚呼道。
“我們是這秦陵的殉葬品,皆是燭伊公子的奴僕親眷。”
我四處環顧,一個個面容慘白,毫無生氣,唯獨那個小女孩倒是活潑的很,着桃花妝,梳神仙髻,粉嫩小臉蛋,就是有些被塵土薰地髒兮兮的,拉着我的手說:“剛纔主室一陣地動山搖的,把我們都搖醒了。”
“誒?這是什麼呀?”小女孩看我衣衫破爛,三教圖也露出了一半,伸手就抓。
“哎!我的三教圖!”我慌忙奪回來,揣在兜裡一臉的恐懼。
衆人聽聞“三教圖”,大驚,面面相覷,立馬轉變成凶神惡煞的樣子,化身成一具具面目可憎的骷髏,朝我逼來:“汝盜了三教圖,該死!”
“你是來偷三教圖的!”
“殺死他!殺死他!”
我慌張搖手,向後退卻,卻毫無傷害他們的意思,收起手中的赤霄劍,不停後退“我!等等,聽我解釋,爺爺奶奶。”
“是他殺了燭伊公子,盜取三教圖!”一高大壯漢大喊,“害得我們被殉在這暗無天日的瓦罐墳中!”
“不是的,喂,怎麼都不聽我解釋呢!”
我被他們逼至牆角,已無後退之路……
衆人還在一個勁兒的起鬨,“殺了他,殺了他!爲公子報仇雪恨!”
“放肆!吾便是燭伊!亂臣賊子膽敢?”我被逼無奈,急中生智,秒變燭伊公子,儘量學着他的語氣。
大家再一次相視,猶豫不決,也不敢不信,將目光同時注視在那個老者身上,因爲在場的所有人,只有那位老者真正見過燭伊的樣子。
“年輕人……”老者慢慢悠悠地從人羣中走了出來,木杖杵地一陣,嚇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你唬誰呢!太子殿下什麼時候長你這般慫樣!”
我低下頭,垂眸不語,接下來有請奧斯卡影帝——徐泰!
“都退下!”這一聲如風馳電掣般的轟鳴着實鎮壓了眼前的衆人,就連老者都有些搓懦了起來,迎接着黎明前的黑暗,毫無畏懼的眼神中滿是對命運的不甘。
“我……就是燭伊……燭伊……就是我!”
衆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燭伊公子,“可是!燭伊公子早在千年前就被害死了!”
“是……所以……老子就不能投胎轉世嗎!”
“就他這模樣……”衆人私下低語,諾諾唯唯:“真的是燭伊公子的轉世?”
我裝腔作勢向四周看去,陰森森的,像是惡魔的巢穴,不覺恐怖涌上心頭,他們死前是遭遇到了多慘的刑罰。
牆壁上挖出一個個人形大小的窟窿,又像是佛龕一般,正好形成了豎起來的棺材,窟窿裡面是一具具人骨,張大嘴巴呈現嚎叫的姿勢,四肢被人釘在石壁之上。
這裡被稱作瓦罐墳,不僅是因爲是盛放瓦罐糧食的地方,而這一個個窟窿墳墓也像極了瓦罐,這些殉葬的人被放在裡面,成爲了糧食一般的存在。
當時的人們相信,冥府的蛇蟲鼠蟻只要吃了這些奴隸,就不會再傷害正主的肉身。
最先相信我身份的,是那個對我笑的小女孩,她好像很信賴我,拉着我的衣袖,同我講起了她自己的故事:
“我們被送到這裡的時候,都沒有死透,士兵將我們分開送進一具具屍龕之中,抽掉我們手筋腳筋,將我們釘在石壁上自生自滅。一週,阿爹阿孃都會笑着安慰我,跟我講故事;一季,已經沒人再理會我了,我聞着腐臭味,蠟燭也因爲沒了氧氣而逐漸暗淡無光,我哭泣吶喊,無人理會;不久,我也累了,老鼠開始啃食着我的皮肉……”
說罷,她仰頭望向我,用那雙無辜的帶着水的眼睛直視着我,問道:“公子,我們何錯?”
“汝等無罪,是我……帶我安全出去,我定會送你們投胎。”我強忍着恐懼,任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掃視我緊簇的眉頭。
“送……送我們!投胎!”
“太好了!”
大家聽聞,對着我跪下直呼:“公子萬福。”
而我,便由衆人引路前行。
不敢直視他們,不僅是因爲我欺騙了他們自己的身份,更多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送他們投胎……
默默在心裡對他們說了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