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哭着逃出陸霖的公寓,冒雨一路跑出烈焰隊的基地。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她只得到公用電話亭打給杜傑。當時一心想要逃離D市,卻沒注意她求助的那個人根本沒出現。
或者,杜傑出現了,但來晚了,正巧目睹了她在孟巖昔面前痛哭的場景……
這樣的推測讓顧以涵不寒而慄。
因爲與魏忱忱很投緣,她便將無限的信任投射到了杜傑的身上。可究其根由,她其實並不瞭解杜傑。如果偷pai事件真得是他做的,那麼顧以涵僅僅是栽個小跟頭,而孟巖昔纔是媒體和輿lun所關注的重點對象丫。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畢竟顧以涵涉世尚淺,又由於滿懷的熱情才只看到了記者這個職業的陽光面。
她不能預料這種刻意捏造的花邊新聞對一個有知名度的運動員會造成怎樣的惡劣影響,更不能預料自己會在這其中起到怎樣推波助瀾的負面作用。
不敢想象…媲…
她亂麻般的思緒被他明朗的聲音打斷了,“叫你不好好吃飯,麪湯都涼了,怎麼辦?”
顧以涵擡起頭,“巖昔哥哥,我糊塗了,剛纔他們說的照片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孟巖昔安慰她,“體育圈也越來越像娛樂圈了,再者我這人性格太直,可能得罪過記者吧。想必他們不挖掘點緋聞出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會這麼簡單的,巖昔哥哥!”
顧以涵心底的疑慮越來越沉重。
他拍拍她的頭,“傻!我都不怕,你怕什麼?謠言止於智者,咱們兩個清清白白,還怕那些無理攪三分的人麼?他們想要深挖點東西爆料,無非是爲增加報紙銷量在努力罷了。”
顧以涵被孟巖昔的話感動得淚光盈盈,卻忍住了重新撲進他懷裡的衝動。
“我總覺得是我做錯了什麼似的……”
“錯?從何說起呢——我不覺得哪裡出了錯。 如果非要分個對錯,也是我錯在先,在G市的時候,我就已經做錯了。”孟巖昔面上淡淡的。
“你是說爲了救我被流氓打傷那件事?”顧以涵心口一疼,情不自禁地聲音顫抖。
孟巖昔表情嚴肅地搖搖頭,目光飄向了別處,“不,不是那件事。遇到危險的情況,即使是個陌生人,我也會幫她的。”他本想說“更何況是你啊,小涵”,可話到嘴邊,卻被他生生咽回喉嚨。
“那是……什麼……”
“我錯在不該接受你的採訪——”
顧以涵顯然不明白孟巖昔話裡的含義,“你討厭所有的記者嗎?連我也一併討厭了??”
“不,小涵,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接受你的採訪,就不會半途而廢欠你幾個問題。”他將溫熱的水杯放在她手心,“你也就不會在賽後遇到恣意鬧事的足球流氓,更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情。你不會千里迢迢到D市來,我也不會愚蠢地想爲你和堯遠牽線搭橋……”
“這些事跟照片有關係嗎?”
“怎麼沒關係?佛學裡講求因果,無因哪來的果?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我就是那個種下惡因的人——”
不論孟巖昔怎麼解釋,顧以涵終是誤會了。
“我明白了,錯的根源還是在我身上。放心吧,我很快就要離開了,明天一早就走……到時候不會再有一個冒失鬼給你惹麻煩了……”她小口小口地喝水,卻好像牙痛似的整個面部的肌肉都變得僵硬了。
他眉頭深鎖,兇巴巴地說:“不行!病好了才能回G市!你在職校招待所的房間已經退了,所有行李我已經讓人幫着送到劉氏私房菜暫存。”
她卻不買賬,“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來管我?”
“小涵,我明天還有比賽,你不要任性好嗎?等會兒我送你回老劉那裡,再也不要悄悄跑掉了好不好?”
“很多事情我總得一個人面對。 ”她將臉埋入水杯杯口的熱氣,幾乎都要落淚了,“既然說了要走,怎麼可能再回去?這點骨氣我還是有的——病慢慢就會好,謝謝你的關心。”
孟巖昔笑笑,臉色如常,語調也聽不出變化,“小涵,別擔心我,你的身體健康纔是最重要的。等會兒我借程華章的車送你回老劉的館子吧。他那裡相對安靜也安全,不會有烏七八糟的人來煩你。”
“我不想回去!既然你都後悔認識了我,何苦又來扮演好心人?”
“小涵……”
他知道自己越解釋越讓她糾結,所以他選擇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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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程華章送走了三個瘟神樣的長途司機,渾身輕快了不少。
他一進超市就高聲咋呼,“孟巖昔,這次你霸佔我的地盤裝神弄鬼,要怎麼謝我?”
見孟巖昔沒有反應,程華章上前去搡了他一把,“嘿,別裝大尾巴狼啊——我那法醫老哥說得沒錯,就衝你料事如神的勁頭,當刑警綽綽有餘,幹嘛非要轉行混體育圈?整天追着個破皮球滿場跑,真是浪費人才!”
“程丹青說的話你也信?那你怎麼不去刑警隊歷練歷練??”
“我哥嫌棄我個子矮外加近視眼,”程華章感嘆道,“哪有你這麼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啊?完全可以在警訊節目裡當主持人了。”
“一邊去!你怎麼比陸霖還煩?”孟巖昔瞪視過去。
“我是崇拜你才厚着臉皮拍馬屁的……”
“趕緊把你那破車的油加滿,鑰匙準備好,我等會兒要用。不聽話我讓你哥收拾你——”孟巖昔擡起了金左腳,蓄勢待發。
程華章卻不怕他,“我是我,我哥是我哥。對我吆五喝六,哼,小心我翻臉不認帳!”
孟巖昔只好搬出殺手鐗,“我知道你不怕你哥,更不怕我——但是,有個人你總得敬畏三分吧,她老人家發起火來保準你吃不了兜着走。我這就給他打個電話——唉,我把宋姨的號碼存到哪兒了??”
“啊,算了算了,怕了你……”程華章從工作服上衣兜裡掏出車鑰匙,拍在孟巖昔的掌心,“幫你忙倒反過來被你要挾,我可真夠倒黴的。”
這番唏噓之言讓顧以涵頓時忘了自己還在生孟巖昔的氣。
“嗯,那個,程華章哥哥,爲什麼你會害怕宋阿姨?”
她疑惑不解,雖然只有一面之緣,記憶中的宋阿姨雖然嗓門大,眼神卻充滿了慈祥,就像她的花白頭髮一樣令人感到安心。
“唉,說來話長——算了,小妹妹,你趕緊跟這個二流的球星一流的演員走吧。我繼續眯個盹兒去!”
程華章說完,就端坐在收銀臺後的椅子上,環臂胸前,闔上雙眼,不再吭聲了。
孟巖昔牽起顧以涵的手,由不得她拒絕,“看看,都下逐客令了,咱們走吧。”
……
她只得乖乖地跟着他,來到一輛破舊的mini跟前。他拉開車門,讓她坐到副駕駛的座位上。
“這車坐着超不舒服,小涵,委屈你了。”
“唔……沒什麼……”
回頭望望加油站寥落慘淡的燈光,顧以涵還是沒忍住好奇,“巖昔哥哥,程華章哥哥他爲什麼怕你提起宋阿姨?”
“兒子哪有不怕老媽的道理?”
孟巖昔的回答讓顧以涵更迷糊了,“可是他們一個姓宋一個姓程……是母子倆?還有什麼當法醫的哥哥,怎麼回事?”
“小涵,你的問題真多!”
他幫她繫好安全帶,快速發動了引擎,“等你的病徹底好了,再等我足協盃的比賽告一段落,我就講個好聽的故事給你。其中就包括你問過的問題。”
她嘟起了嘴,“是不是那種‘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他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朗聲笑道:“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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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劉氏私房菜,已經過了零點。
孟巖昔沒有下車,劉振宇讓服務員張姐把顧以涵送回房。
那個講話陰陽怪氣的薇薇此時正雙手叉腰,立在臥室的門口,活像一個細腳伶仃的圓規。
顧以涵暗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魯迅筆下的“豆腐西施”。
“喂,你既然要走,爲什麼不走得徹底一點?厚着臉皮又被人送回來,你還想讓我們繼續當你的使喚丫頭嗎?想得美——我這就跟老闆說去,派誰來都行,反正姑奶奶是不伺候你了!!”薇薇不顧張姐的阻攔,把氣話一股腦如倒豆子般全說出來了。
顧以涵卻不惱火,淺淺地笑着,“姐姐,你儘管放心,我最多再住一個晚上。”
薇薇被噎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又要張口刁難,張姐勸道:“你這麼對待小涵姑娘,老闆知道了得多生氣啊。說不定他會炒你的魷魚——到時候甭說是什麼感情不感情的,他保準鐵面無私。”
“……”
薇薇怔忡了片刻,不甘心地狠狠剜了顧以涵一眼,轉身走了。
“姐姐,謝謝你。”
顧以涵仰起臉衝張姐笑笑,聽話地回到大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