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巖昔不想接,看都不看就隔着褲兜摁掉了。 沒過五秒鐘,手機再次嗡嗡振動起來。
“喂,有事麼?”
他見屏幕上是陸霖的號碼,便接通了。
“老孟叔叔,你跑哪兒逍遙快活去啦,怎麼沒在宿舍?千萬別隻顧自己高興,忘了明天一大早的訓練——”陸霖還是一如既往的熱衷於調侃。
孟巖昔不耐煩地說,“你要有事就說事,沒事我掛了!丫”
“唉唉唉,開個玩笑嘛,你這人……”陸霖欲言又止,“等等,這裡信號不佳,我走到陽臺上跟你說吧。千萬別掛!”
孟巖昔用鼻子哼了一聲,隨即按下了免提按鈕媲。
聽筒裡靜默了約一分多鐘,才聽見陸霖刻意壓低了的話音:“老孟叔叔,有個奇怪的人找上門來了。他揣着照相機在走廊裡神秘兮兮地左顧右盼,被我發現了。本來想把他送到保安室的,他卻口口聲聲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親自找你談。”
“是嗎?你問清他的身份了麼?”孟巖昔略有些怔忡。
“他是從G市來的,還把記者證給我看了,我覺得不像是僞造的。”陸霖喘了口氣,嘆道,“說實話,我非常希望他是那個緋聞的罪魁禍首——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和他談談條件,如果能用錢擺平當然最理想……”
“事情會有這麼簡單?”
陸霖是個典型的樂觀主義者,“你想想看,照片是刊登在G市的報紙,這個人又說他有重要的事情專程來找你當面聊的。越想越靠譜!老孟叔叔,管他真的假的好的壞的,總得試試,你快回來吧——”
孟巖昔把即將燃盡的數根菸蒂依次掐滅,扔進天台角落的垃圾箱,“行,讓他在宿舍門口稍等,我五分鐘之後到。”
“原來你沒走遠啊……”
陸霖的話還沒講完,電話已經掛斷了。他對着黯淡下來的手機屏幕抱怨道,“可惡的老孟叔叔,你真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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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於顧以涵和魏忱忱施加的壓力,杜傑來到了D市。
之前放出的照片,他是通過G市幾個相熟的同行操作的,並沒有在《G市晚報》裡亂攪合。因爲不想讓邢光忠和邢綺菲知道後懷疑他的人品,有關孟巖昔的報道他都用了化名。
雖然刊登過照片的報紙發行量不算大,但它的網站辦得相當有特色,體育板塊的點擊率非常高,全國各地的網友都可以看得到。通過網絡的渠道,照片被頻繁地轉發、擴散,造成的影響也越來越顯著。
杜傑不得不承認,此次事件,他很有成就感。
顧以涵冰雪聰明,一早就猜到照片是他拍的,所以回到G市就聯繫了魏忱忱,並隨同魏忱忱於下班時間在報社門口堵住了他。
“小涵,跟你失去聯繫那麼久,真讓我擔心!你的手機一直關機,D市職校招待所的房間你也退掉了,我急得差點報警——幸好你沒事,要不然我會自責的。”
杜傑演戲的功底向來不淺。
顧以涵虛弱地擺擺手,“多謝你的關心。我專程來問你,關於孟巖昔和我的照片,是不是你拍的?”
杜傑清咳兩聲,似笑非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一副“你說呢”的諧謔表情。
魏忱忱也在一旁焦急地問:“小杰哥,你倒是說話啊!”
顧以涵卻像了悟一般,淡淡地笑了,“這樣吧,我正好要好好感謝你在D市對我的照拂。不如咱們找個餐廳,我來請客,邊吃邊聊怎樣?”
赴完鴻門宴,杜傑開始佩服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心裡有數的顧以涵。
她遇事所表現出的沉着冷靜、不卑不亢,遠不是她的同齡人可以做到的,連一向以大人自居的魏忱忱,也顯得有些幼稚了。
最終,他同意找到事件真正的主角——孟巖昔——當面談談。
顧以涵用生活費買好了機票,並親自將電子客票回執和航空保險單交到杜傑的手中。
送他過機場安檢時,她說:“大杜哥,我相信你拍照後發佈出來,並不是出於惡意或是貪念,而是記者的通病——捕捉瞬間發生的事物,然後如實地呈現在公衆視線中。我也相信,你是一個正人君子,能夠妥善地處理這件事情,並且最大程度地消除它帶給孟巖昔的不良影響。”
他沒有應聲,卻暗暗點了點頭。
她還說:“在我心裡,孟巖昔不僅僅是顆耀目的星星,他很真實,更像是一位兄長。他對我非常非常好,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大杜哥,我拜託你了——”
話畢,她深深鞠了一躬。
杜傑胸口某處隱蔽的心絃被不經意的撥動了。面對這樣一個執着的顧以涵,他似乎覺得自己沒有完全喪失最基本的道德底線,仍然保持着善感而正直的一點良心。
“行,我答應你。”
一個承諾,讓他來到了D市烈焰隊俱樂部,坐到了孟巖昔對面的沙發上。
室內很安靜,除了那個叫陸霖的替補門將來回踱步的噌噌微響,周圍靜得幾乎要使人耳鳴了。
杜傑先開了口:“我就是那個拍照片的人,找你是給你面子,看看接下來怎麼處理才最妥當。”
孟巖昔面上淡淡的,倒沒什麼劇烈的反應。
陸霖看之前的猜測成了真,恨不得衝過去揪住杜傑的衣領揍上一頓,“可惡!幹了狗仔隊的勾當,還有臉主動上門??好意思提起小涵,她都被你害慘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狗屁記者,也配寫文章來糊弄廣大人民羣衆,找個旮旯自己涼快涼快去吧……”
杜傑見過市面,毫不在乎這番謾罵。
孟巖昔卻攔住了激動不已的陸霖,“你先回去,我跟他好好談談!”
“老孟叔叔,你一個人應付得來嗎?”
陸霖走到門口,極不情願地轉身問道。
“瞧你說的,記者先生又不是洪水猛獸。再說了,你在場就喜歡插嘴,讓我走神,沒法言歸正傳——”
“這事總得解決啊,你想拖到什麼時候?!我在這兒陪個笑臉,可以起到調節氣氛的作用。如果你們需要一手交錢一手交底片,或者簽字畫押什麼的,我可以當個第三方公證人……”
“別添亂了,你回屋休息吧。”
孟巖昔面色如常,衝依依不捨的陸霖擺擺手,鎖閉了房門。
重又回到沙發上坐好,他敏感地察覺到杜傑眼中的譏誚與不屑,只是不清楚那是針對誰的。
“杜先生,你能親自登門拜訪,我有些意外。”
從父親和大哥身上學來的的外交辭令,許久不曾運用,孟巖昔只覺舌頭打結。
“呵呵,我想你誤會了,主觀上講,我不願意到D市來。”
杜傑的嗓門不高,但好似打太極一般的回答仍是擲地有聲。
孟巖昔微怔,強壓的怒火隨即從心底升騰而起,“哦?這麼說,你是受人之託還是上面誰施加了壓力,才專程來賠禮道歉的麼?”
“賠禮道歉?”杜傑放下茶杯,噗哧噴出一口水,“見不得光的事既然被我抓拍到了,你難道還想抵賴?可笑……”
“那你來做什麼?想把大雨天拍下的模糊照片賣個好價錢??”
“如果誠意出價,我也想盡快轉讓掉這個燙手山芋——你不知道,好多人跟我這兒爭搶着要拿到第一手資料呢,挺煩的。”杜傑撣了撣落在褲腿上的菸灰,徐徐地說。
“那不如讓我來做個終結者吧。”
“你現在可比在Y市綠原的時候名頭響亮,若再用從前的法子擺平恐怕沒人會買賬。別去驚動你和你未婚妻家裡的親戚了,咱直接一口價成交!”
孟巖昔蹙緊眉頭,“開價吧。”
杜傑左手伸出食指,右手五指張開再圈住,比劃了一陣兒,孟巖昔倒吸一口涼氣,“一百五十萬??”
“怎麼?嫌低了是不是?”
雖然滿懷怒氣,孟巖昔卻不甘心讓對方的氣焰不可遏止地囂張下去。他瞅瞅地板,上面的殘留着水漬,就像是怪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彷彿要將人一下吞噬似的。
杜傑挑釁一般的反詰,他沒有急於作答,而是走進盥洗室去找膠棉拖把。
“喲,大明星還得自己搞衛生?”
“在你眼中,我像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物麼?”孟巖昔的憤怒已經到達瀕臨爆發的臨界點。
杜傑掐滅了菸蒂,“你不是烈焰的紅人嗎?怎沒配備幾個傭人伺候着——”
陰陽怪氣的話語從背後傳來,孟巖昔身形頓了頓,認認真真地將地面收拾乾淨,其他的不予理會。
“嗨,咱們還是回到正題吧。”
“可以。”
杜傑從隨身的斜揹包裡拿出U盤和幾份報紙,逐一拍到了茶几表面。
“底片和具體發佈的媒介我都帶來了,只要你肯出錢,我全部不留。說實話,這事被那些無聊的人炒得沸沸揚揚的,新聞價值不菲,但我看在一場朋友的份上,不再繼續折騰了……”
朋友?
會是誰?
孟巖昔不待細想,回首面朝杜傑,問:“是不是顧以涵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