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顆心彷彿被冰雪浸泡一般,冰涼一片。
這女子是誰?剛剛那聲音叫她神女?她是哪位神女?不……她竟然是神女?
我的大腦混亂一片,矩飛光一定看見了我不知所措的表情,笑道:“窈窕,你這表情比當初本君在你的夢裡看到她時,更加震驚吶。既然如此,本君與你一同往下看,如何?”
他這冷嘲熱諷看熱鬧又帶着點狂熱的語氣,卻忽然叫我忽然警惕。不,我不能被動,不能失去清醒,矩飛光一定有目的,我要弄清楚他的目的,絕對不能落入他的陷阱裡。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首先,我要確定這是什麼地方,矩飛光的年紀也不過兩千歲左右,以他的功力絕對無法結出這麼大這麼真實的幻境,所以,他說的是真的,我們進入了乾坤鑑,回到了過去。
確定這一點以後,我轉頭望着周圍。
這是個很大的宮殿,全部由光潔冰涼的青石砌成,不同於一般的木質建築,也不同於傳說中的天界雲宮。我就站在大殿的主位之前,正對着我的就是那個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的神女,神女旁邊站着個黃衣女子,那黃衣的色調很微妙,直接讓我想起燭光的溫暖,在我發愣的時候,神女一直在說話。原來周圍主位兩旁還站着六個戰將一樣的男子,全都身穿戎甲。我的目光在戰將們的身上一一劃過,落在最後時心中又是一震:這個人……竟然是紹焉!
一瞬間各種各樣的信息從我的腦子裡衝了出來。紹焉的神女是千目神女,剛剛他們說要去五色火獄,難道……難道千目神女就是我的師祖?救了師尊的人?難怪紹焉戰將跟師尊一副有舊怨的樣子,相互不待見,原來他們早就認識?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千目神女已經跟戰將們將計劃商量完畢了,千目神女霍地站起,朗聲道:“好!衆將點兵一萬,吾等這就平了五色火獄!”
衆將抱拳道:“末將領命!”
衆將說着便走,千目神女道:“慄珖,把離火雲衣取來。”
“早就備好了。”黃衣女子將一件火紅的披風抖出,給千目神女細心地披上。“神女啊,離火雲衣又不是不能隱藏,你幹嘛要把它摘下啊,時時刻刻穿着才能保證安全啊。”
“我說慄珖啊,嫁人了是好事,但是嫁人了就變嘮叨可不好。”千目神女笑道,“離火雲衣是戰甲又不是禦寒的衣服,別惹寶物生氣哦。”
慄珖橫她一眼:“明明就是懶,找什麼藉口。好了,走吧!”
“嘿嘿……還是慄珖明白我。”千目神女大笑,轉身大步走出宮殿,慄珖跟在她身後。我也隨着她們走出去,宮門之外,一望無際的雲海。雲海之上,一萬天兵分七個方陣站着,不知怎麼回事,我心中想:“應該是每個戰將帶兵一萬五,剩下一萬由千目神女親自帶領。”
慄珖與千目神女站在宮殿前的青石廣場上,身後是巍峨而古樸的宮殿,慄珖俯首叫道:“神女。”
千目神女點頭:“嗯。”
慄珖足尖一點地,輕輕地躍起,燭黃的光芒閃過,一條五爪青龍赫然出現在廣場之上,五爪青龍的龍鬚飄在
龍首兩旁,兩根龍鬚上各串着一顆散發淡淡光彩的珠子。
五爪青龍,須銜明珠,這是銜燭之龍!那龍鬚上的明珠難道是……我不禁按住自己的胸口,在我的衣服下,一根不知材質的透明絲線串着兩顆不明材質的珠子,緊緊地貼着我的皮膚。那是在海底龍冢裡,銜燭之龍的骨骸送給我的,原來竟然是銜燭之龍龍鬚上的醒日明珠?
“衆將士!”千目神女站在龍首之上,與她的肩齊平的龍角簇擁着她,離火雲衣化成的披風在她身後飄蕩。千目神女右手一轉,一把青光閃爍的長劍便握在手中。千目神女揚劍朗聲道:“赤水神族於五色火獄中私設聖女一職,奪取他人修爲以爲己用,逆天不義,罪孽滔天,今日吾等伐之!”
“逆天不義者,六界伐之!”一萬將士齊聲喊道,氣勢簡直不輸千軍萬馬。
真厲害!我欽佩地望着千目神女,看她站在龍首上威風凜凜,如橫掃六合的氣勢。師尊那麼了不起,我一直在想什麼樣的人才能做他的師父。現在終於知道了,原來是這樣,是這麼美麗無雙也氣勢無雙的人!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許久,回過神來,周圍的場景已換成了五色火獄裡頭。外邊與周圍還有浴血的將士走來走去,用捆仙繩將五色火獄裡的囚犯綁住轉移。地上伏屍無數,鮮血被五色火獄的岩漿吞沒,空氣中佈滿了熾熱與血腥味。
“暗棋呢?”
清脆的女子聲音傳來,我轉身,只見千目神女依舊一身淡青色的齊胸襦裙,裙上沒有絲毫的血跡。她的手上那把淡青色光芒的長劍光芒淡淡,一點也不奪目,劍身也一點血跡也沒有,卻不知爲何給我一種飲飽了鮮血的感覺。更可怕的是,這冰冷的鮮血不僅不讓我害怕,竟然還讓我有種興奮的感覺。
興奮……不不不!一定不是興奮!我忽略這感覺,只去看千目神女,才發現千目神女已經得過通報,走到那安放着融玉的大岩石上了。這時候的融玉池還未曾被岩石封起來,面積也比我見過的大足足一倍多。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跪坐在融玉池邊沿,匍匐抱着一個人。那是個白衣白髮的女子,頭枕在孩子的腿上,眼睛緊閉,若不是胸口略微起伏,我都怕她已經死了。
我心中激動起來,五色火獄破的時候,融玉池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赤水神族的末代聖女,也就是……師尊的母親。
那這個孩子……
我忍住心中的激動在那孩子身邊蹲下,轉頭細細地看他。他穿着一件破爛而寬大的褐色衣服,露出的脖子、手臂、小腿都非常非常瘦,皮包骨頭一樣。那張臉果然就是師尊的縮小版,這時候的他也不過四百歲左右,臉上神色竟然有幾分後來做戰神一樣的凌厲。細長的雙眼中眼珠子烏漆漆的,深不見底地盯着千目神女,就像一隻兇狠卻懂得蟄伏的野獸,只要千目神女有一點危害他母親的動作,他就會撲上去一口咬斷千目神女的脖子。
只可惜,千目神女彷彿沒看見他,只是看着融玉池裡的女子。我仰頭看着千目神女,她的神色與目光都是淡淡的,我卻能感覺到她心中的傷心和憤怒。
只是爲了一點點家族的榮耀而已,無辜
的女子從出生就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池子裡,如中轉的機器一樣不斷地將別人的修爲吸收、洗滌、轉化、輸出。戰敗的俘虜、犯錯的囚犯,已經承受了自己罪孽的懲罰,還要被人無情地掠奪修爲,如砧板上待殺的羔羊一樣,不能反抗。千年的掠奪與罪惡,竟然只是爲了一個家族的那虛無得可笑的榮譽。實在……罪!無!可!赦!
那一刻,千目神女的眉微揚,長裙無風自動。
大約是感覺到千目神女無以倫比的氣勢,女子勉強睜開眼,虛弱但警惕地問道:“你……”
千目神女身上的殺意瞬間盡斂,變得溫和,就像一般的女子一樣。她在孩子身邊單膝跪下,一手拄着她的劍,另一手握着女子的手,溫柔地說:“我是千目神女離光瑤,你的丈夫同你提過我麼?”
離光瑤?這個名字劃過我的心,引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我抓不住它。
“啊……”女子努力地說,“赤水神族聖女……霽徽……拜見……”
“不必多言。”離光瑤打斷她的話,誠懇地說:“五色火獄千年罪孽今日得以終結,聖女霽徽,均璽仙君,六界生靈將永世感激你們夫妻的大功。離光瑤代表千目神宮,向您俯首!”
說着,離光瑤拄劍深深地一拜。
“神女……”霽徽眼中含淚,嘴脣顫動,剛想說話,卻爆發一陣劇烈地咳嗽。
“孃親!”男孩抱着霽徽哽咽。
離光瑤只是掃了霽徽一眼,沉痛道:“聖女霽徽,恕我直言,你已是強弩之末,還有何心願未了,請明說吧。”
這是說霽徽要死了?我心中悲痛,男孩立刻擡頭,目光雪亮如刀鋒,狠狠地剜了離光瑤一下。
離光瑤終於淡淡地回了他一眼,握住霽徽的手道:“以吾六界戰神並千目神女之名,爾等所託,必定全力以報。”
“我……我的孩子……”霽徽枯瘦得像爪子一樣的緊緊抓着離光瑤的手,急促地喘息,嘴脣張了張,卻沒有力氣再說話。
“我知道了。”離光瑤點頭,“我會照顧好你的孩子,他想做的事,只要不違背大義,我都會讓他有能力辦到,並且幫他辦到。”
霽徽安然一笑,望着男孩,目光裡充滿了慈愛、不捨、歉疚、擔憂、叮囑。男孩抱着她哽咽道:“孃親,我都知道的。”
霽徽又是一笑,目光流露出一絲遺憾。離光瑤見狀說道:“你夫君的屍骨雖然落入岩漿中,但他已是仙君之身,又有特殊功法,屍骨並未損壞,我們會將他撈出來,將你們合葬。聖女霽徽,你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麼?”
霽徽想了想,目光落在融玉池裡。我心頭雪亮,她跟均璽仙君是在融玉池相識相愛,這融玉池裡承載着她刻骨的愛與銘心的恨。
離光瑤也明白:“你死後我會將融玉池一分爲二,將你們夫妻火化後灑入其中的一半,然後將融玉池封起。除了你的孩子,世上將不會有人能打開赤水、五色火獄、融玉池這三重封印。”
至此,霽徽再無遺憾,最後望了兒子一眼,安然閉上了眼睛。赤水神族最後的純血,最後一代聖女,含恨而生,無憾而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