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你給我的時光裡大雪紛飛
我在驚嚇之中想要逃,可我根本躲不掉,那像是一個充滿了巨大吸附能力的磁場,將我牢牢困在其中,無法掙扎和脫離。
我看着那輛黑色汽車從一片迷霧內完全清晰,它的輪廓被鮮血染成猩紅色,鐵鏽般腐蝕氣息充斥在空氣中,我幾乎要窒息。
我眼睜睜看着他們將陳靖深變成一團血肉模糊,可我無能爲力,我放聲嘶吼,依舊制止不了他們的惡行,王棟從駕駛位爬出來,他顫抖着兩隻手,整個人跪在地上,似乎是求饒,但那羣人依然沒有放過他,同樣的動作重複,他額頭眨眼間便出現一個血窟窿,槍聲落下僅僅兩三秒鐘,便倒地不起。
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出來,我滿身是汗睜開眼,頭頂晃動的白色吊燈刺痛我眼睛,我聽到旁邊有女人哭聲,我將視線移回,這才發現我躺在一間病房裡,周圍站着許多人,有身穿制服的警察和特警,也有醫護人員,還有陳靖深美索公司的一些高層,他們臉上全部掛滿肅穆和悲傷的表情,站在不同地方看着我,神情凝重而哀慼。
我想要從牀上坐起來,可我發現自己渾身都是軟的,根本使不上半點力氣,我手背扎得青紫,有針管埋在皮膚下,貼着白色藥膏,瓶內液體不停流出,一股冰涼的刺痛傳來,我嘶了一聲,接着被扎的部位鼓了起來,一名護士見到後走過來爲我按住鼓起地方,將針拔出掛在輸液架上,她對我說,“您睡夢中一直掙扎,已經鼓了四針,您千萬不要動,否則根本沒有能扎入的地方。”
我甩開她禁錮我的手,我看向站在我牀頭始終要說話卻欲言又止的年輕男人,他見到我盯着他看後,他走過來兩步對我鞠了一個躬,他聲音非常微弱,似乎不敢讓我聽清楚,又不得不對我講。
“陳夫人,請…請您節哀。”
這四個字就像一隻爆發力恐怖的炸彈,把我的理智和清醒炸的天翻地覆山崩地裂,我手指嵌入牀單中,死死摳住,我不可置信看着他,“你胡說什麼,我節什麼哀?”
那名男人對我說,“我叫劉隻,是陳部在市局內的下屬,陳部和他司機於今天上午十點多在通往檳城的郊外廠樓被一夥歹徒槍殺,現場總共有七具屍體,對方五人身亡,根據我們對陳部身手的瞭解,確定是他自衛所爲,雖然應該由您到現場認領,但我們已經派了三個分隊去案發場地勘查,已經確定陳部犧牲,現在屍體在武警醫院停屍房,歹徒目前下落不明,那邊一向人煙稀少,所以交通攝像也非常薄弱,造成偵破案件非常棘手,不過我們一定全力以赴,目前這件事的方案,上面打算進行隱瞞,畢竟發生這樣惡劣的襲擊事件,是海城整體治安的失誤和紕漏,希望您可以理解,但我們一定會給您和陳部在天之靈一個交代。”
劉隻說完這番話後,病房內爆發出一陣低低的哭泣聲,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在默默流淚,他們全部低垂着頭,沒有任何人擡眼看我,我呆呆的看着他,他非常真摯而悲痛的臉讓我找不到不去相信的理由,我很想突然有個人跳出來告訴我這是一場鬧劇一個謊言,但沒有,他們的眼淚讓我崩潰讓我發瘋。
我想要說話,可我發現自己早已失語,兩瓣嘴脣不停抖動,牙齒一次又一次無法控制咬住舌尖,我像是一個啞巴,啊啊的嗚咽着,我越想要喊越是發不出聲音,我兩隻手握成拳頭在空中用力揮舞,我嚐到自己口中的血腥味,溫熱的液體從我嗓子深處涌出,我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問,一口粘稠的鮮血噴了出去,濺在劉隻胸口,像繡上去一朵梅花,他低眸看了眼,立刻轉身叫大夫,兩三名大夫剛踏進來半步,我隨手抓住牀頭的水壺,朝他們狠狠一擲,“都滾出去!”
他們側身躲開,彼此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靠近我分毫,我緩慢轉頭看着劉隻,我發現我根本看不清他,他整個人都被一層水霧包裹住,非常模糊,“我要見靖深,我不信你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劉隻聽到我根本不能稱爲人聲的嗓音後,他眼眶忽然溼潤,他別過頭艱難說,“夫人,見不到了… “陳部屍體已經面目全非骨肉脫離,到處都是血漿凝結的咖,我們看了都害怕。”
我沒等他說完,便從牀上一躍而起,我都驚訝自己怎麼忽然爆發出這麼大力氣,我一把扯住他衣領,瞪大眼睛質問,“誰害的他?是不是你們局裡的人?你們早就不滿他還不到四十歲就坐在部長位置,你們嫉妒你們怨恨,就用這麼下三濫的招數暗害他!”
劉隻臉色陡然一變,他扣住我抓他衣領的手,爲自己留出一些說話餘地和空間,語氣略帶強硬說,“夫人您心情悲痛我們理解,但不能隨意冤枉栽贓我們,陳部口碑有多好,在基層羣衆那裡威望有多高,我們心知肚明,這麼大逆不道的事,別說我們不敢做,就是敢,我們也過不去良心這道坎,如果您指責我們有貪污等不堪現象存在,我無話可說,這是官場內永遠無法真正杜絕的黑暗,但害死陳部這樣大的事件,絕不會是局裡的人。”
所有在病房內的人都因我的哭聲而動容,他們哄着眼眶低垂下頭一言不發,每個人都像是真的難過,可我又分不清是否還有誰在心內竊喜,失去陳靖深的海城,將不再那麼清明。所有潛伏的沒有肅清的惡勢力又將捲土重來生生不息,陳靖深是一面旗幟,他阻隔了多少對百姓不公的事,他犧牲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最後一刻還耿耿於懷我的背叛,說到底沈箏纔是他一生最不堪最龐大的悲劇。
我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嘶啞的喉嚨發出類似母狼般的哀叫,劉隻蹲在我面前眼內閃爍着淚光,他盯着我毫無焦距的呆滯目光,非常悲痛惋惜安慰我,“夫人,您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的頂樑柱,您有多傷心我們都明白,和您一樣,我們也失去了一位好領導,不誇張說,這個海城唯一的清官,沒有了。從此以後我們再找不到第二個陳靖深,能夠活得這麼坦蕩,不管他是否也有過迷茫,可作爲一個男人,他沒有對不起家庭,對不起妻女,對不起所有同崗位同共事的我們,讓陳部好好上路吧,您的擔子還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