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最美好的柔情
我和陳靖深走出庭院坐進車內,司機將車緩慢開出小區,我凝視着後視鏡裡越來越渺小到最後完全隱沒在十字街頭的別墅,我整整一夜都沒有踏實下來的心總算迴歸到了原處。
可怕,是我給祝臣舟唯一的詞。
我覺得任何辭藻都不夠形容他給人的陰沉感,我很佩服黃卿怎麼能和這樣的男人同牀共枕,他實在太高深莫測陰晴不定,和他接觸的時間越多,心情方面的壓抑就越沉重。
我在想,黃卿不會本身就是神經病吧。
我揉了揉腦袋將目光從車窗外收回,恰好觸碰到陳靖深靜靜凝視我的眼神,我嚇了一跳,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清閒,以往他連路程中的時間都會處理公事,特別不喜歡被人打擾,今天他竟然看我看了半個小時。
我剋制住自己的心虛,“你有事說啊?”
他臉上帶着幾分柔情,“你不想知道祝臣舟對我講了什麼嗎,女人都很有好奇心。”
我當然想,祝臣舟的運籌帷幄讓我驚慌,他事先都沒有和我對過詞,一旦陳靖深詢問我,我根本就答不上來,所以祝臣舟早就料到,他不會問我,纔敢這樣大膽。
陳靖深的城府就已經深到了極致,而祝臣舟竟然可以算計揣測他。
我主動握住陳靖深寬厚溫熱的大手,“我不想,我謹記你討厭多嘴的女人。”
他脣角的笑容在一瞬間放大,他笑起來真的非常好看,雖然他臉上許多角落都有了細碎的皺紋,但我喜歡他身上的穩重和滄桑,他就像一杯陳年佳釀,你聞到了氣息,品到了醇厚,就會上癮。
司機將車停在一家婚紗店門前,我歪頭看着窗外,看了好一會兒,有點明白他的意圖,但我根本不敢自作多情,我呆愣的望着門口打出的婚紗海報,忽然失了聲,陳靖深眼中透着溫柔,“沈箏,我很想好好寵你一次。”
我懵懵懂懂被他牽下了車,司機沒有跟來,而是留在駕駛位等候,他帶着我進入婚紗店,對迎上來的店員說,“爲我未婚妻挑選合適她的婚紗,要最奢華精緻的。”
店員笑着說,“提前對您和準太太說一聲恭喜。請問您貴姓,我們這邊登記。”
“姓陳。”
店員一邊在卡片上記錄,一邊說,“婚紗照這些服務,在我們這裡做嗎?”
陳靖深心情很好的打量着大廳的格局,“看情況吧,婚紗照哪裡拍,我要尊重她的想法,也許不會在本市。”
他說完吻了我額頭一下,輕輕捏着我僵硬的臉頰,“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喜歡香格里拉。”
我呆滯點了點頭,那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我和羅瑾橋都喜歡。
不過現在,我非常憎恨我曾經的愚蠢和白日夢。
我又趕緊搖了搖頭,他沒有說什麼,而是將我推給店員,他轉身坐在旁邊的休息區,翻開着男式西裝的雜誌。
有一縷很明媚的陽光透進櫥窗,將陳靖深完全籠罩在其中,他從西裝口袋內摸出一副眼鏡,戴在挺拔的鼻樑上,那樣溫暖的一幕此後很多年都刻在了我心上。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
我像傻了一樣被店員帶進一扇門內,偌大寬敞的水晶櫥窗裡陳列着許多款式的婚紗,顏色都異常鮮豔明亮,比各種秀場上的還要更高端美豔,足有幾十套,在白色燈光的照耀下閃爍着讓人沉醉的誘/惑。
婚紗是女人的一個夢。
我曾做過這樣的夢,但今非昔比,我再不用幻想穿着幾百元租一天的廉價婚紗,和羅瑾橋拍一套打折的婚紗照。我現在站在這座城市最高端的婚紗店,有很多店員在耐心而恭敬的侍候我挑選不同款式,每一款都不低於六位數,上面鑲嵌的細碎鑽石使我眼花繚亂。可我忽然覺得我就像活在一場奢華的夢裡,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店員拿着一件拖尾很長的束腰婚紗在我身前比了比,臉上滿是驚豔說,“陳太太,我覺得這件非常適合您,您年輕膚白,穿上一定很顯美貌。”
我打量了一下她拿在手中的婚紗,腰部和胸口幾乎全都是粉色的鑽石,不用問都知道造價相當不菲,陳靖深暗中有一家收益高昂的公司不假,但明面上他是一名官員,也的確兩袖清風,從沒有過任何貪污,我穿這樣奢華的婚紗,一定會爲他招來麻煩和禍事,他能許諾我婚姻,我願意犧牲一些來感激回報他。
於是我用手推開,“拿一件稍微便宜點的吧。素一些,不要鑲嵌鑽石。”
店員微微一愣,“可陳先生吩咐,要爲您選擇最好的。”
“但婚紗是我穿,我有權利抉擇我要什麼不要什麼,男人有經濟能力又恰好非常疼惜一個女人,都會無條件縱容和給予,但女人不能忘記自己的本分,妻子應該是賢內助,而不是禍水。”
店員並不能聽懂我在說什麼,她只是很不情願去重新換了一件低調許多的,我詢問她價格,她翻過來標牌指給我看,“三萬塊,我們這裡最便宜的一款了。”
我剛要接過來,門的位置傳來窸窣的響動,陳靖深從外面走進來,他手上拿着雜誌,看了一眼身上仍舊穿着自己衣服的我,“沒有喜歡的嗎,時間來得及,我們可以再換一家。”
我笑着說,“有啊,正要穿給你看。”
我從店員手裡接過婚紗捧到陳靖深面前給他看,他掃了一眼後眉目間染上一絲不悅,“這是什麼東西。”
我一愣,還沒來得及解釋他就一把扯過去丟到了一旁架子上,他將那本雜誌和一張金卡遞給店員,“要這上面那一款國內限量六件的手工縫製婚紗,你這邊應該還沒有被選購出去。”
店員翻開雜誌找到那一款的介紹後,她顯然誤會了我剛纔那番話的意思,她有些猶豫看着我,“可是這位太太…這一款要一百二十八萬,比我之前拿給您的還要貴了一倍。”
陳靖深被店員小心翼翼的表情逗得哭笑不得,“你去刷一下卡,看看是否夠再來說話。”
店員被我和陳靖深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搞得非常茫然,正在她遲疑的時候,有另外三名店員簇擁着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士走進來,那名男人看到陳靖深後,非常恭敬的走過來對他鞠了一躬,“陳總,怎麼您過來不提前通知我一聲?要不是門口看到您的私車,我今天可失了大禮。”
陳靖深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非常親切而熟絡的姿態,“我帶未婚妻過來試一下婚紗,她這個人不喜歡太熱鬧,所以我沒有通知你做清場安排。”
他說完環顧四周,“這邊生意怎麼樣。”
那男人語氣很溫和謙卑,“依託城市本身雄厚的實力,有太多高端人士成爲消費的主力軍,動輒幾萬都是稀鬆平常,奢侈品店面基本不會虧損,那麼女性不管是出於怎樣目的,對於婚紗的追求永無止境,所以當初選擇這個項目,我也是投了幾乎全部身家,所幸都收了回來,收益也一直很可觀。”
陳靖深笑着爲他撣了撣粘在肩膀上的短髮絲和頭屑,“那就好。我之前和韓豎講過,你這邊有難處,我不方便你可以找他開口,我們也是三年的同窗,基於這份情誼,我會竭盡所能,坐在這個位置很多年,才發現不忘本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你和別人很真誠,對方未必願意回敬你,久而久之,我能卸下防備接觸的圈子越來越小,希望我們這點同學情,不會改變。”
那名男人和陳靖深一直在附和說着,等他說完後,男人又越過陳靖深的頭頂朝我鞠了一躬,“陳夫人,店裡員工招待不週的地方,請您多多包涵,您喜歡什麼儘管拿來試。”
陳靖深握了握我的手說,“到裡面試一下那款,我在外面等你。”
他這樣語氣說,我沒辦法再拒絕,他是一個非常謹慎的男人,他覺得這樣高調沒什麼不妥,我再推辭就有些矯情,畢竟沒有女人不渴望一場奢華到極致的婚禮,將自己風風光光嫁出去,結束二十餘年的女孩生涯。
我在店員幫助下將那件非常夢幻的婚紗穿在身上,我看着鏡子中自己光潔的裸背和暴露在外的筆直小腿,忽然被感動得很想哭,我從沒想過我會這樣容易穿上婚紗,而且我即將嫁給的男人,還是這座城市能夠主宰一切的陳靖深。
我沒有等店員爲我盤好頭髮,便非常激動推開門衝了出去,陳靖深正背對着我的方向專注挑選着捧花,他聽到聲音轉過身,還未看清我就被我突然扎入他懷中的慣力衝擊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他反應非常迅速伸出雙手扶住我的腰,將我們兩個人貼在一起的身體穩住,他很無奈說,“發生了什麼事。”
我臉上妝容被流下的淚水氤氳開,他等了很久都沒聽到我回應,他扳着我下巴仔細看我的臉,在發現我臉上淚水時,神色微微怔了怔,“怎麼哭了。”
我死死抱住他,聲音沙啞喊他名字,“靖深。”
他身體忽然一僵,我們共同生活兩年,我從來都喊他陳先生,或者陳局,偶爾得意忘形了,會攀着他肩膀摟住他脖子喊一聲陳靖深,我從沒有這樣除掉姓氏柔情似水得稱呼過他,他可能不習慣,又或者震驚住,過了很久他才低沉的嗯了一聲,我仰起頭不顧淚流滿面時狼狽的容貌,“告訴我,我沒有在做夢。”
他聽我這樣說忽然笑了出來,他比我高一頭,我必須要挺起脖子才能仰望他,他充滿愛憐的擁着我,騰出一隻手在我鼻子上點了點,“傻瓜。”
我不依不饒的在他懷裡狠狠晃着,“先告訴我,我沒有在做夢。”
他被我磨得很無奈,“我無法告訴你,因爲這就是夢。我妻子去世後,我心死了整整八年,我每天都活在自責悔恨和沉默中,你的出現對我而言本身就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夢。但我可以承諾給你,這個夢永遠不會醒。”
他雙手捧住我的臉,垂下頭來深深吻住我,在我閉上眼睛的前一秒,我從他瞳孔中看到了這世上最美好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