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爾他們坐在角落的一個四人客座裡,互相說着最近以來的狀況。】在同樣的年輕人、同樣夢想着爲國出力的人當中,他們感覺到自己與這兒的人分外有凝聚力。他的同學拿起女侍送來的大啤酒杯,笑着碰了碰伊格爾的杯子。
“那麼,爲了今後能在戰場上建立功勳,乾杯!”
他們大笑起來,而酒館裡的其他客人不僅沒有側目而視,反而覺得這纔是理所當然的。軍人如今已是這個國家的驕傲,能夠招待他們,還會被人視作是榮耀。
談起大家以往的經歷,伊格爾才知道,他們都跟自己一樣,還沒機會到過戰場上去。即使有參加過對曼尼亞的作戰,也只是在後方的參謀部工作。說起對戰場的嚮往,所有人也都和他一樣,充滿了渴望。伊格爾的同學拍拍他的肩膀說:
“伊克,下次見面,咱們就得在戰場上了哦。”
“不對不對,”有人笑了起來,提出反對意見。“應該是佩戴着長官發給的勳章,在勝利的會師裡見面!”
身邊的人都齊聲附和,雖說已經好久不見,不過大家並沒有因此而產生隔閡,反而因爲共同的選擇和理想而變得更加團結親密了。
大夥兒邊說邊聊,時間的流逝也變得不知不覺。伊格爾無意中發現,附近幾桌的客人,還有酒保,都對一個獨自坐在吧檯上的軍人側目而視。那個男人同樣穿着禁衛軍的制服,但卻是孤單一人在不停地喝酒。要是酒保上酒稍慢一點,他就毫不猶豫地痛罵。沒人敢靠近他,大家對他的存在似乎沒有留意到,實際上感覺都很忌憚這個沒有同伴的男人。
“怎麼了,伊克?”
“不,沒什麼。”
伊格爾對老同學笑了笑,把視線調了回來。不過他身邊的人都注意到了,所以也看了過去。有人看到那個男人之後,頓時皺起眉頭。
“那個傢伙……萊恩?穆勒?!”
一提到這個名字,伊格爾也想起來了。那個男人是和他們一樣,在軍官候補學校同屆畢業的軍人,聽同學們提過,穆勒他參加過曼尼亞戰役,當時大家都非常羨慕他能有實戰經驗。可是現在看着面前這個人的背影,伊格爾實在沒辦法把他跟自己印象中那個爽朗的穆勒聯繫起來。
“真的……是他嗎?”
“不會有錯的。不過,現在這傢伙好像變了個樣。”
“聽說他在前線呆了很長時間,回來之後,連家都不願回了,整天到外頭喝酒。真搞不懂他怎麼會這麼丟臉。”
說完,有人就上前拍拍穆勒的肩膀,跟他打招呼。當那個人回過頭瞪着來者時,一旁的伊格爾被他那佈滿血絲的雙眼嚇了一跳。不過,那個確實是他們的同學穆勒,那個人緣極好又正直開朗的穆勒。
穆勒打量着自己的同學,又看看這些在桌邊的年輕人,彷彿是在看着完全不相關的人。
“啊,是你們吶。”
“我們今天也是剛好遇到,就一起來這兒了。過來和我們一塊兒吧。”
“我?”穆勒從鼻子裡笑了兩聲,即使離得比較遠,但伊格爾也能感覺到他的冷漠。“不用麻煩了,還是你們喝更痛快些。”
雖然他這麼說了,不過還是被人硬是拉到他們這一桌來。面對大家的熱情招呼,穆勒睜着醉眼把所有人看了一遍,然後又低頭喝酒。每個人看到他這麼不給面子,都在心裡咋舌。有的人心裡暗暗詛咒他的不近人情,不過還是笑着說:
“萊恩,你可是咱們這一屆裡最早上戰場的,怎麼樣?給我們這些‘後輩’們說說那裡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吧。”
衆人也齊聲附和,沒想到穆勒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吐出一句:
“沒什麼好說的。”
“不可能吧!早在去年戰役剛剛結束沒多久,我從哥哥那兒就聽說了,他說在他那個部隊,有一個叫萊恩?穆勒的小夥子因爲白刃戰出色,還被授予了騎士勳章。我一聽就知道肯定是你,那時在軍校裡,你不就對我們說過,一定要成爲一個令母校和同學們自豪的戰士,現在果然實現了!”
“是呀,大家聽說了,都很羨慕你呢!要是我們也能像你這樣爲國出力就好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又變得熱絡起來。伊格爾雖然沒說什麼,不過心裡卻十分贊同他們的意見。能夠上前線親身殺敵、在槍林彈雨中磨練,正是他們這一代年輕人所渴望擁有的經歷。即使沒有因爲身份、家庭方面的困擾,伊格爾也會毫不猶豫地拋下一切,奔赴前線作戰,這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
穆勒依舊一言不發,他唯一感興趣的,似乎就只有玻璃瓶裡反射着電燈光芒的金色**。看着他不住地把一杯又一杯烈酒灌進肚子裡,旁邊的人無不大皺眉頭。有的人還是不死心,換了個話題:問他在前線有什麼趣事。穆勒看了看他們,說:
“多得很,那兒有不少值得你發笑的事情,你們也會遇到的。”
“你在前線呆了那麼長時間,肯定見過很多這樣的事情吧?雖然現在我們都成了你的後輩了,不過經驗之談可不要吝嗇哦!”
有的人笑了起來,想起以前在軍校時的舊事,伊格爾也是忍俊不禁。穆勒扯了扯嘴角,算是迴應了他們,可是照舊沒有加入談話的**。有個同學看到他這樣,似乎想起了什麼,他不自覺地壓低聲音問:
“對了,萊恩,在戰場上覺得害怕嗎?我聽回來的人說,作戰部隊在前線遇到的抵抗很少,也很微弱;可是有的人卻根本不這麼看,他們說那些地方看一眼都不願再想起來,像地獄一樣可怕。你以爲呢?”
穆勒忽然擡起頭,注視着對方。在那一剎那,看到他這模樣的伊格爾,腦海中閃過了盤旋的蛇的身影。
“沒什麼,也就那樣吧。”
本以爲他會發表一番高見的老同學們,對此不禁大失所望。穆勒又沉默下去,但是沒有再一味灌酒,只是握着酒杯,失神地盯着自己的雙手。伊格爾在心裡問自己:這個人真的是自己所認識的同學萊恩?穆勒嗎?只是一年不見,他爲什麼會變成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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