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切都好。”琴在剛迎上來時似乎有點緊張,但此時她已經藉助着那令人心醉的笑容將那股幾乎難以察覺的緊張遮掩住了。“我真想你,親愛的。”
“我也是。”尤琛好像被提醒了似的,趕緊迴應了一句。“能回來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在前線過着什麼樣的日子,琴。”
在親吻過妻子的兩腮後,尤琛將行李背在肩上,另外那隻手也沒有閒着,挽着妻子的手臂。看到他這副樣子,琴不由得笑起來,說:
“你難道要這樣一路走回去嗎?”
“再遠的路我也走過,”尤琛有點無奈地聳聳肩膀,“不過既然是回到家鄉,就算了吧。”
之後,他們離開車站,琴將汽車停在車站外。尤琛正想鑽進駕駛座裡,卻看到琴一臉愕然地注視着自己,便停了下來。琴努力地忍住自己的微笑,說:
“讓我來開車吧。”
尤琛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妻子的提議。看着琴在駕駛座上熟練地操縱着方向盤,將車子啓動上路後,尤琛感覺自己越來越像個局外人,只能傻呼呼的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我們家的司機怎麼了?”
“現在到處都在徵兵,把年齡範圍也擴大了許多,所以家裡的司機、園丁都被徵召入伍了。這也是沒辦法地事情。不過你放心,女僕和保姆倒不會走的,家裡還跟往常一樣。”
像是明白丈夫意思,琴不住地安慰對方。尤琛瞥了眼妻子的側臉,心裡卻在想:怎麼我們都想到一塊去了,明明覺得有變化,卻還在跟自己、跟對方說“一切都沒變”。現在看來。我們還真是一對有默契的夫妻啊!也許是爲了不至於車內的氣氛太過冷清,尤琛趕緊說:
“你開車比我好太多了。我只知道追求速度。開車還是應該求穩更好。”
“什麼話。你開車一向很穩健。由於男人都去當兵了。所以現在允許女人考車牌。我去地時候。考官還說我在注意安全地同時也不妨提高速度呢。不過。這也是沒辦法地事情。忍耐一下吧。”
“你開車。我放心。”
尤琛對琴笑了一笑。琴也回以一笑。然後繼續將注意力放在駕駛上。在路人看來。如此氣派地轎車、如此相配地男女。不管從哪個地方看。這都是一對兒。不過在他們之間。卻像是少了點什麼似地。
車子開了十五分鐘。已經轉向西面。開始駛上奧登市郊地公路。往半山而去。也許是路面狀況良好、也許是車子開得順手。琴問身邊地丈夫:
“在前線有受傷嗎。親愛地?”
“全能之神保佑,我還算幸運。沒怎麼受傷。偶爾有一兩次擦傷。但沒有大礙。”
“這真是太好了,我聽說。在戰場上非常危險,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受傷甚至是……哦,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看到你沒事,就放心了。”
尤琛還是一笑,但沒說什麼。事實上他並不是不想回答妻子的話,而是在琢磨着要怎樣回答才合理又得體。看到丈夫不語,琴又連忙說:
“現在的形勢怎麼樣?對我們有利嗎?從國內地宣傳來看,現在我們的形勢似乎有點嚴峻。而且最近國內受到轟炸的次數也增多了,不過我相信全能之父肯定會站在帝國這一邊的。”
尤琛這次仍然沒有馬上回答,不過這一次不是在斟酌詞句,而是在心裡無法認同這種說法。當然,他知道這並不能怪妻子,因爲奧登尼亞神聖帝國的宣傳部,又怎麼可能在國內公開將前線的不利消息公佈呢?他回過神,捕捉到妻子從倒後鏡裡掃了自己幾眼,就說:
“是啊,琴,這也是我們前線軍人們的希望。”
兩人的交談時斷時續,都覺得沉默的滋味不好受;可他們——尤其是尤琛——發現要是開**談之後,那種心中添堵的感覺就會更加明顯了。不過又不能完全不交談,所以只好儘量說些輕鬆地話題。一路上,琴又告訴尤琛,家裡的一些情況,親戚家的情況,還提到孩子們在學校地事情。埃爾文地成績不錯,而約翰則有點不大適應幼兒園,因爲他經常想家。這次得知父親回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差點連保姆都不能讓他們平靜下來。聽到孩子們活潑依舊,尤琛才終於感覺到欣慰之情。他心想,回來總是對的,這兒到底是我地家嘛。
終於,蒔蘿谷房子的屋頂已經出現在路地另一頭了。看着那越來越近的房子,尤琛深深地呼吸着。多少次,自己曾經在夢裡見過它,如今它真地出現在自己眼前,他反倒有點不知所措了。琴從倒後鏡裡看着丈夫,說:
“歡迎你回來,親愛的。”
“……哦,我真想死這兒了。”
隨着轎車緩緩駛入大門內,尤琛可以將蒔蘿谷宅邸看得更加清楚。它仍然屹立在花園與綠樹的包圍下,似乎在提醒着來者:我還在這兒,不管是什麼都甭想將我擊倒!而此時尤琛的心裡卻浮現出那些似曾相識的畫面:同樣是美麗的房屋,在那些呼嘯而至的飛機下,都紛紛倒於火海中。他搖搖頭,提醒自己不要將自己的家與那些畫面相提並論。這是自己的家,不管怎樣,他都不會讓它受到一點傷害。只是尤琛心裡也很清楚,不管是什麼事物,在戰爭武器那可怕的破壞力之下。是不會有任何例外可言地。
“爸爸!爸爸!”
房子的門被打開了,裡面衝出來一個矮小的身影,朝轎車這邊跑過來。剛下車的尤琛還沒來得及凝神細看,就被對方撞進懷裡,差點讓他站不穩。埃爾文使勁抱着父親的脖子,搖晃着他,同時還不住地叫着:
“你總算回來了。爸爸!剛纔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這時候,房子裡的傭人也出來迎接她們的男主人回家。在這羣人中身材最矮小地一個男孩,也跑過來,一手抓着尤琛的褲腿不放,也學着埃爾文的模樣,叫着“爸爸”。尤琛用力地親了親埃爾文,然後又把身材更矮小的約翰抱起來,親着兒子稚嫩的臉蛋。
看到兒子們與丈夫抱在一起,琴從駕駛座那邊下了車。看着他們笑起來,不過之後又皺了皺那仔細描過的好看的眉毛,低聲對兩個兒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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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老纏着要爸爸抱!你瞧,你們爸爸纔剛回來,多累呀。”
尤琛剛鬆開約翰,他的小兒子就哭喪着臉,嘟着嘴,因爲爸爸臉上的鬍子將他都刺痛了。埃爾文倒沒什麼,他只是興奮又出了神地打量着自己地父親,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琴走過來。將約翰抱過來,讓他站好,同時又看了看尤琛。那樣子好像在說:
“瞧你。都把孩子弄哭了。”
尤琛在平靜下來之後,對妻子略帶歉意地笑着。他們在孩子的牽扯下。走進房子裡。後面那些女傭們也跟了進來,在琴的示意下。她們問候過男主人後便各自忙去了。尤琛走進大客廳裡,這裡一切如故。鋼琴、畫像、地毯、窗簾。瓶子、鮮花、舒適的沙發和茶几,看上去跟自己離開的時候沒有區別。傢俱還是那樣光亮,椅子的緞面和窗簾的錦緞也依舊光滑,房間裡頭暖融融的,可見中央暖氣還是運作得很好。不管是孩子們,還是家裡的傭人以及一切擺設,都很好,跟以往一樣。琴真地花了很大的心思和精神,纔將這裡保持得這麼好。尤琛打量着房間,感覺到身後有人。原來是琴想幫他脫掉大衣,尤琛對她一笑,像是爲自己的神經質表示歉意、同時又像是爲對方地努力表示感激,說:
“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親愛地。”
“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只要你高興就好。”
尤琛發現琴避開自己地視線,白皙的臉變紅了。他一邊鬆開手套和衣領,一邊暗地裡打量着妻子,心裡地感覺比之前更加明顯了。琴今天爲了讓自己高興,花了不知多少工夫,這一切都是爲了自己。想到這裡,尤琛不禁愧疚地看了看妻子。這個女人,一直爲自己付出這麼多,自己幹嗎還要那樣挑剔呢?簡直過分。
“爸爸爸爸,能讓我摸摸你的槍嗎?”
“我也要!我也要!”
埃爾文和約翰嚷嚷起來,使得尤琛不禁笑了起來。他地手槍正別地腰間的槍套上,不過看到琴那不滿的眼神後,尤琛的手又停下來。他對兩個兒子說:
“不,不,現在還不行。等過一會兒,或者等到爸爸吃過午飯後,纔跟你們到花園裡,看看槍長什麼模樣。”
“不行,爸爸,我要現在看!”
埃爾文還是不依不饒,琴走上來,一邊將他們往外哄一邊說:
“爸爸還累着呢,你們怎麼能這麼不聽話,還在吵着爸爸?快出去,到樓上育兒室去,你們在寒假的功課要是沒完成,就算到時候老師不罰你們,我也不饒!”
看到媽媽板起臉,兩個男孩都沒辦法,只能先離開。但從他們臉上的神情看得出來,他們對於沒法與父親多聚一會兒,感到很失望。等孩子們上樓之後,尤琛纔對琴說:
“這有什麼呢?只是讓他們看一看而已,我不會讓他們拿着槍的。”
“說到底,那畢竟是很危險的東西呀。更何況,他們看到你,就什麼都不顧了,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還是小心點好。”
尤琛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其實從剛下車見到琴那一剎那開始,他就有一種感覺,自己彷彿不是回到了家,而是回到了一個別人的家裡。那種感覺,隨着他明白琴在這個家中獨一無二的管理者地位,而越發昭然。這裡一切都是琴說了算,這點他沒有什麼不滿,只是這難免會讓人覺得自己只是這個家的客人。更何況是離開了這麼久的尤琛,有不適應的感覺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