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各主要部門的部長商議過後,海因茨將目光落在了候選名單上的施泰因上將的名字上。這位將官,幾年前在奧軍研究如何攻打曼尼亞時,就是由於他那出奇制勝的方案,才使得奧軍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地佔領了曼尼亞全國。在經過那一次之後,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軍官得到了迅速提拔,成爲了如今總參謀部的副部長之一。對於他的本領,海因茨不僅信任而且十分贊同。因此,在衆多資歷老、作戰經驗豐富的將軍之中,海因茨點名提議由施泰因來擔任解救第一集團軍的部隊指揮。
既然首相都作出這樣的表態,況且誰人都知道施泰因也確實是名能征善戰的將領。因此,這個提議被獲得迅速通過,當天就正式發佈命令:從原中央集團軍羣與北方集團軍羣中抽調出一支約十二萬人的集團軍,其司令官是施泰因上將,目標是解救科斯佳洛夫方面的南第一集團軍以及在城外的第九裝甲集團軍。
施泰因本人深感肩上的責任之重,但他依然領命。無他,只爲能夠儘快解救自己人。創世歷1087年的12月,這支匆忙調集起來的集團軍向着東部繼續進發。在那裡,仍然有超過三十萬的友軍在等待增援。
如今,整個科斯佳洛夫的形勢都變得與數個月前不同。那時候,奧軍是這兒的主宰;這時候,換成了它原來的主人――路德尼亞軍。路軍逐漸佔據上風,並且開始調轉槍頭包圍起城中的奧軍來。而在城外,科斯佳洛夫那漫長的河岸線原本是被奧登尼亞盟國的友軍所駐守。但是作戰力遠遠比不上奧軍的他們,卻一次又一次在與路軍的對峙中敗下陣來,陣線也屢屢失守。路德尼亞人反攻的藍圖正一點一點實現,這一次,輪到他們出牌了。
在離科斯佳洛夫城外不遠的一處臨時陣地裡,原禁衛軍旗隊裝甲師第一裝甲輕步營的剩餘一些士兵,駐守在那裡。他們在存身之地,是一間幾乎被大雪掩埋的小木屋。原本駐守在這裡的士兵已經全部犧牲,而現在還活着的人,還不知道他們到底能撐多久。
傑奇受傷的雙腿雖然在之前已經止住了血,不過因爲沒有及時治療,所以那兒總是散發出一股腐臭的氣味。他的戰友們,只能用毯子和衣服將那兒包裹起來,同時也儘量讓他躺得舒服一點。可憐這個年輕的士兵,生不如死,每天都蜷縮在木屋的角落裡,呆呆地看着上方。
沒有受傷的人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要應付敵人突然襲擊、應付腹中的飢餓感、應付那與去年冬天一樣的嚴寒,還要應付自己心中的恐懼與焦慮。繼續有人死亡、繼續要抵擋敵軍、繼續要這樣熬……在這種無法言喻的可怕感覺中,他們所有的情感都消失了,唯一剩下的,似乎就只有對求生的強烈**。
在一次防禦戰中,弗裡茨被敵軍的炮彈炸中。他沒有馬上死去,可是胸前卻出現了一個大口子。通過那個巨大的傷口,其他人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肺部在鼓動着。沒有醫生、沒有藥品,甚至連個救護兵也沒有,弗裡茨痛得直打滾。原本從他那張嘴中經常說出的討人喜歡的笑話,如今都完全變成了痛苦的慘叫。他的戰友們看着他,卻無能爲力。唯一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死死地按住他,一邊跟他說些不着邊際的安慰話語,一邊希望他能趕快安靜下來。
在痛苦之中,弗裡茨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他不顧旁人使勁按着自己,昂起頭朝戰友們說:
“來呀,快殺了我呀!救命啊!我完蛋了!對準我的腦袋、什麼地方都好,快給我一槍吧!”
弗裡茨滿嘴都是鮮血,還噴到了別人身上。與他一同參加過曼尼亞戰役的亨利希和欣克爾,此時對於朋友的痛苦,都束手無策。他們看着近乎瘋狂的弗裡茨,轉過身去,不願再看到對方受到這種折磨。傑奇躺在角落裡,他混濁的眼睛悄悄看向那個原本自己非常熟悉的老兵,嘴脣抖個不住。他患上了瘧疾,最近一直在發燒、晚上睡着了也在顫抖。
“啊啊,全能的主啊!砍我的腦袋……砍我的頭……啊……”
聲音最後變得模糊不清,因爲大量出血,所以弗裡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的嘴脣到喉嚨,全被血佔據了。掙扎的力量也越來越小,到最後,他幾乎不動了。伊格爾和艾吉鬆開了手,注視着這個曾經給排裡帶來多少歡樂的士兵。如今他的死相只會讓人感受到恐怖與無助,再也看不到那歡快明朗的笑容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救不活的了。因此,陣亡也只是遲早的事。可是弗裡茨好像還不願放棄,一直在可怕地哼哼。有時伊格爾以爲他已經斷氣了,想要上前幫他閉目摘銘牌,還會突然聽到這個士兵喉嚨裡發出幾聲咕噥。
好像是爲了證明自己頑強的生命力似的,弗裡茨居然還多熬了兩個小時,之後,在衆人的注視下,他才微微張開眼睛,死了。這樣的堅持,倒不如說是一種令人絕望的折磨。世界上沒有人想死,這一點,可以從弗裡茨的眼睛可以看出。就算在臨死的時候,他那雙因爲疼痛而發瘋的眼睛,似乎還在問身旁的人:
“爲什麼不救我?爲什麼我非得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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