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夏非寒一聲大吼,眼睛依舊緊緊盯着夏致,額頭上的青筋爆出。他不知道這樣的信號是好是壞,但只要是改變,就有可能是往不好的方向,他的心一下子飛到了嗓子眼裡。
呼叫按鈕一直沒有放下,醫生值班室中,值班的護士也發現了變化,立即呼叫了在班的醫生。
夏非寒心急火燎的盯着玻璃那一面的夏致,恨不得衝進去,但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三個醫生衝進病房的那一個剎那,夏非寒猛地發現,夏致的眼皮忽然動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閃後,已經緊閉了快一個禮拜的眼睛,終於緩緩睜開。
三個醫生圍在病牀邊,同樣緊張的期待着夏致的反應,看着屏幕上的各種數據。
夏致的眼睛,許是許久沒有睜開的緣故,一時適應不了這柔和的光線,剛睜開,便又緊緊閉上,適應了好幾下,才終於茫然而略帶痛楚的睜開。
頭頂的燈光,眼前晃動的白色大褂,鼻子裡慢慢能夠接收到的的消毒水的味道,昏迷前最後一刻的印象……所有的信息一下子蜂擁進夏致的腦海中,讓他有一陣撕裂的痛。然後,最簡單最合乎情理的猜想,便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你感覺怎麼樣?能不能聽到我說話?”耳畔似乎有模模糊糊的聲音在詢問。
夏致想回答,但喉嚨口好像堵着什麼一樣,開不了口,只是讓呼吸機急促的響了幾聲。
“要是聽得到,就先眨一下眼睛。”那個聲音又做出了引導,夏致遵循。
身體和頭腦的疼痛感越來越強,但意識也越來越清晰,視線漸漸明朗,夏致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是在病房中。似乎心有靈犀一般,他好像感召到了某種召喚,微微僵硬的偏頭,視線落向牀側巨大的玻璃外。
那裡,有一張熟悉的容顏幾乎都要貼在玻璃上,印出十個清晰的指印。一向寵辱不驚淡定非常的夏非寒,此刻的表情,足夠他銘記一生。
他的好兄弟……夏致輕輕的勾動嘴角,身體的痛楚中,眉眼綻開微微的弧度。
笑。
夏致清醒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兩家人。哪管現在是三更半夜,二十幾分鍾後,幾乎都衣衫不太整的衆人,重新都趴在了玻璃外。
因爲夏致還要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所以衆人都沒有辦法進入病房,可即便只是這樣隔着玻璃相望,喜極而泣的淚水也重新佔據了衆人的眼眶。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夏老爺子喃喃低語,何文珊趴在了夏鴻鈞的肩頭,戰荳荳默默地流淚,想哭又想笑……
依舊只能躺着的夏致,望着窗外的家人,眼角也沁出一點點溼意。他忍着疼痛,一點一點僵硬的指揮着他的手指,很艱難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我沒事,你們放心……
夏立秋用瘦弱的肩膀,輕輕撐着身邊似乎一下子失去力氣的二哥。幾日來精神的高度緊張,幾日來缺乏睡眠造成的虛弱,幾日來心理壓力的重重積累,讓他在夏致醒來這個消息前,幾乎就要支持不住。
夏非寒的目光看向身旁的戰荳荳,戰荳荳也淚眼婆娑的望向他。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輕鬆,和來自真心的欣喜。
夏致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清醒過一陣之後,又陷入沉睡。可是衆人的心情已經明顯不同,昏迷和睡着,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醫生,他情況怎麼樣?”檢查醫生一出來,夏鴻鈞急忙上前詢問。
“現在病人整體生命體徵穩定,能夠清醒過來,說明身體正在康復中。具體的情況,要等明天黃主任來了以後,再做一個詳細的檢查。”值班醫生給出了不錯的消息。
有了醫生的說辭,大家的心情明顯更加輕鬆了一點。
“非寒啊,你辛苦了,你先跟爺爺他們回去睡吧,我跟你媽在這兒就行。明天等夏致醒了,你們再來。”夏鴻鈞拍拍二兒子的肩膀,輕聲寬慰。
“老戰啊,你們有心了。你看這半夜三更的……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你們也回去睡吧,這個年,都沒讓你們過好。”何文珊抹着眼淚。
“哪裡話,夏致這孩子,不就跟我們自家人一樣。要我說,夏致這時候醒來,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大好年!”江心怡安慰着好姐妹。
“我們要不要回家乾一杯?”戰荳荳也說着玩笑話,眼淚還在眼眶打轉。
“你這孩子!”戰老爺子敲了她一下:“走吧,先回家吧,養足精神,明天再來看夏致。醒了就好,年輕小夥子身體棒,一定很快就能恢復。”
人羣中,戰荳荳和夏非寒對望一眼,然後分別。他們都不是太好的演員,做不到那種自然的若無其事,所以要隱藏住內心火熱的情感,他們便只好假裝陌生。
夏致清醒了,那代表着,他即將康復。那他們倆之間的事情,到底還要不要告訴夏致?
兩個人同時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內心都偏向與肯定的答案,卻不敢輕易做出決斷。已經差點失去的痛楚,讓他們不敢再輕易嘗試。
愛情令人煩惱。戰荳荳在被窩中嘆息,手中把玩着手機,心中迫切的想給某個人發消息。
打開手機,找到夏非寒的名字,指尖在鍵盤上游移了幾圈,不知道該落在哪個位置之上。
她和夏非寒的感情,隱忍醞釀了好多年,一朝爆發,如火山噴發一樣的激烈,更加上天雷勾動地火般身體的纏綿,可以說正處在愛情的頂點。
夏致的意外讓他們在頂點戛然而止,沒法直接下落的心,就這樣懸在半空中。如今危機解除,便自然想要落下來。
落回原來的地方。
“非寒哥哥,新年快樂,好的開頭,我們都會好。”戰荳荳打完這幾個字,想了想,又刪掉。
“非寒哥哥,早點休息,注意身體。”
又刪掉。
“非寒哥哥,我們……”
打不出後續,又刪掉。
“非寒哥哥,我想你……”
還是刪掉。
戰荳荳頹然的嘆了一口氣,覺得好像發什麼都不對,正想把手機一扔直接蒙被子睡覺,短信提示音就那麼恰當的響起。
是夏非寒。
戰荳荳的手緊張的有點汗意,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點開。
“睡了嗎?”
戰荳荳輕舒一口氣,她不敢給夏非寒發一些有指向意義的短信,也害怕夏非寒給她發,這種時刻,她擔憂夏致的心還沒有完全放下。幸好,夏非寒似乎真正的理解她,也瞭解她。
“沒呢,你呢。”很平常意義的短信,潛藏着對對方的關心。
“沒,開心,睡不着。”夏非寒的短信一如他的人,惜字如金。
戰荳荳發了一個笑臉:“但願夏致哥哥早日康復。大家都好好的。”
“嗯。我們也好好的。”
戰荳荳心砰的一跳,看見“我們”兩個字。我們到底會怎麼樣?一波三折的戀情,也不過如此。
戰荳荳一直覺得自己是勇敢的,果斷的,敢作敢當的,她平生最恨那些拖泥帶水辦事兒的人。可是此刻,她覺得自己就是陷在了一股泥潭之中,邁不開腿,無法自拔。
她的身體和心靈,都已經朝着夏非寒方向奔去了,可是對於差點失去夏致的恐懼,還停留在心裡。人的情緒經歷過大喜大悲之後,總會變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她害怕,夏致的意外,就是對於自己和夏非寒不道德戀情的懲罰。
如果她和夏非寒再在一起,夏致哥哥會不會還有什麼意外?……雖然知道這是一個很無稽很無厘頭很沒有根據的迷信猜測,但,她真的怕。
夏致哥哥還只是醒來,還沒有徹底康復……他們,還是再等等吧。夏致哥哥此刻,正是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和鼓勵的時刻,夏致哥哥受傷的腦袋,根本就經不起多一些些的刺激吧……
留給她和夏非寒的時間,還有很多,何必着急在這一刻。
“嗯,期待夏致哥哥早日恢復,我們可以好好的。”
戰荳荳發的話,乍看好像不過是上面兩句的合體,但細細一體會,夏非寒還是明白了她的苦心。心中微微有點酸澀,雖然自己心中也是這麼認同這麼想的,可還是忍不住有點失落。
“放心吧,會的。早點睡。明天見。”
夏致的情況,經過徹底檢查之後,還算比較樂觀。腦CT顯示局部還有一些可疑陰影懷疑是淤血未消,估摸着還要二十天左右才能自然吸收。醒來後第六天,在他的要求下,他終於從重症監護室出去普通病房。
重症監護室探視的時間和要求都太嚴格,每次看着一大家子人眼巴巴的在玻璃後看着他,他就覺得又感動又好笑。而轉入單人套房之後,家屬探望就自由了許多,晚上陪夜的家屬,還可以睡在加牀上,而不需要像原來夏非寒那樣,只能站着或者坐着在最外間的椅子上。
這一夜,依舊是夏非寒陪着他。兩個雙胞胎,一個笨手笨腳喂着另外一個喝着營養餐,場面溫馨又可愛。
“非寒,學校快開學了吧?”夏致輕聲問。雖然頭還是經常性的眩暈和痛,但他的精神越來越好,每天可以交談的時間也多了一些。出這樣的意外,他並沒有太怨恨謝芸嫣,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情緒失控,而手臂骨折的代價,對她來說已經很大,因爲那必然會影響她的大提琴生涯。恢復得好的話,她或許還能出色,但絕對不會是頂尖。而對於一個像她那樣精緻的女孩子來說,臉上被玻璃劃過的兩道傷痕,估計也會留下陰影。
“嗯。你別操心了,已經幫你申請病假了,你安心養傷。論文我在幫你寫了,等着答辯就行。”夏非寒淡淡。
夏致苦笑:“這樣也行?要不你乾脆幫我答辯算了。”反正是雙胞胎嘛,估計那些外國人也看不出什麼問題。
他本來只是開玩笑,沒想到夏非寒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似乎思忖了一下,然後點頭:“可以。”
夏致無語,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冷麪的弟弟,當真很有幽默的細胞。“你什麼時候去?我沒什麼大礙了,你別擔心我。”
“再等等吧。”夏非寒幫他拉好被子,腦海中閃過一抹倩影。在這場三人行的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他怎麼可能放心的丟下夏致和戰荳荳獨自回美國去?
事情總要解決的吧。
“謝謝。”夏致微笑,享受着兄弟間的情誼。
而夏非寒只是垂下目光,心中默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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