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蛇王府。
晴朗無雲的夜空下綴滿了數也數不清的星子,以及散播着璀璨銀光的圓月。悽清的月華下,掛滿白幛的蛇王府顯得有些悲涼。
蛇王府的正廳當中放着一個牌位,牌位下方是一個不小的碧玉棺槨,棺蓋沒有閉合,裡面是一條青色蟒蛇。
蛇王在狐王府暴斃的事情在妖界掀起了軒然大波。有人說是蛇王對狐王求愛慘遭拒絕,蛇王氣急攻心,和狐王爭吵被誤殺。也有人說是狐王不勝其擾出手將其打死。但這些留言在獅王狼王鷹王三位強者的鐵腕手段下很快就止住了。
狐王因爲傷重對此事保持了沉默,狐王府上下也閉緊了嘴巴。關於那天盤旋在狐王府上空的異象,衆人唯有從那三位妖王口中找到蛛絲馬跡。
正直易怒的獅王說,蛇王騙他去狐王府對付狐王,還差點害他丟了性命,幸虧狐王出手相救。
勇武非常的狼王說,蛇王那時候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邪物,非要送去狐王府,還想借着邪物要挾狐王與之成親。
目力最好的鷹王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卻看到了結果。他說,蛇王那天是入了魔想要殺了狐王,幸虧有異人相助,狐王才倖免於難。
他們三人無論哪一個都是妖界鼎鼎大名的人物,說的話自然不會作假,雖然都只是隻言片語,但矛頭均指向蛇王錦鱗,蛇族也無力反駁。而蛇族,也因爲他們的王的一意孤行,受到了其他妖族的冷眼。蛇王的靈堂,來弔唁的都是礙於大家的身份,寒暄幾句就紛紛離開,蛇族子民見狀,心裡默嘆前途堪憂。
因爲蛇王錦鱗早已失了人心,所以在無人弔唁的夜晚,並不會有什麼人來守靈。只有幾個地位低下的小廝,時不時過來添一下燈油,續三支香。
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潛入,躲過一道道守衛,來到了靈堂前,看到棺槨中的蛇屍,冷哼一聲。
沒用的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棺槨裡頭有什麼東西像是迴應這一聲不屑,閃過一抹紅光,但只是一瞬,很快又消失不見,幾乎讓人以爲只是錯覺。
可來人絕對不會這麼認爲。
他也不管會不會冒犯了死者,伸手往棺槨一摸,倒真給他摸出幾塊暗紅色的晶石碎片。怕是他們以爲這是蛇王的什麼寶貝,所以要來陪葬吧。
紅色的晶石因爲力量被抽空而變得黯淡無光,但絲毫不影響神秘人對此的興趣。
將碎片緊緊握在手心,他絲毫不懼怕被尖銳的棱角刺傷手心。等再度張開手,原本暗沉的碎石重新融爲一體,紅得發亮。
單手結了個印一拋,整個棺槨被罩入結界之內,連帶地也封住了所有的氣息。
他一手施法讓蛇身浮於空中,一手託着那枚結晶找尋蛇的七寸之地。
蛇打七寸,因爲那處是蛇的命脈,也是每個蛇妖的內丹所在。只不過蛇妖已死,那內丹也被震碎。也幸虧失了內丹,不然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沒辦法讓他再活一回。
蛇身的七寸處微微凹陷,像失去了什麼支撐。神秘人將晶石按在那處,頓時紅光大盛,但紅光照不出結界的範圍,顯然那人早料到會出席那這種情況。
原本晶石和蛇身並不相融,但因爲強橫的外力,還有蛇身上的鱗片因爲失去活性而剝落,晶石的尖端刺入了蛇身當中,直到全部沒入體內。
隨着最後的一角消失在蛇身之內,紅光徹底消失。奇怪的是蛇身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傷口,連少許的破損也找不到。
更讓人吃驚的是,不過幾息的時間,僵硬的蛇身出現了軟化的跡象,開始盤成一團,然後,猛地燃燒起來。
沒有火源,卻比任何火都燒得猛。蛇身淹沒在火舌之中,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神秘人就站在原地,不躲不閃,不僅絲毫不怕被灼傷,還興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甚少看得到的精緻。
這時,火球又有了變化,盤在一起的蛇身飛快地舒展開來,在半空中抖動掙扎,若他還活着,必然是極度痛苦。
掙扎了有小半個時辰,焦黑的蛇身如脫力般掉在神秘人的腳邊。那人雖看不清五官,但也能感覺得到他的厭惡。
漸漸,焦黑龜裂開來掉在地上,原本因失去生命變得毫無光澤的蛇身如同上了蠟油一般泛着晶瑩光澤。青色的巨蟒再次盤起,發白的眼膜被打開,一雙眼珠紅得瘮人。
“能撐過涅槃之火,倒是有幾分能耐。”神秘人終於開口,聲音尖銳刺耳,一聽便知道經過僞裝。“不過,就算我給了你白玉髓和神石,你還是失敗了。”
蟒蛇低下頭,不斷吐信表示他的急躁。
“憑着這兩樣寶貝你都不能娶她,還讓她殺了你。這樣還不算,你看看這靈堂寒酸成什麼樣子了,別說妖,連路過的鬼也不見幾個,你的族人都光明正大說你的不是,你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蟒蛇仍不住吐着分叉的信子,但粗重的“嘶嘶”聲越來越頻繁。它擡頭不解地看着神秘人,似在詢問復活它的意義。
“很簡單,現在你的命是我給的,我讓你生,你不能死,我要你死,你也不能多活一口氣。”像是在驗證自己的話,神秘人伸手一點,粗大的蛇身猛地一抖。“所以,你沒有選擇的權利。不然,我絕對會讓你生不如死!不過,我不習慣對着醜陋的妖獸說話,給我變成人形!”
巨蟒不甘地看了他一眼,變成人形,正是被青遙斃命的蛇王錦鱗。
“閣下是……”尖刻的赤色吊眼半眯着打量神秘人。他能感覺到那人的修爲不比自己強多少,但卻有起死回生之能,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是誰你沒有資格知道,還有,”神秘人袖袍一甩,錦鱗整個人橫飛出去,直直撞到結界之上,連一絲防守的餘力都沒有。“你給我記住,你不過是我撿回來的一條狗,沒有和我平起平坐的資格!”
錦鱗艱難地從地上爬起,趴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小看眼前的人。在被攻擊的那一霎,他是有防禦甚至還擊的打算,可當他這個念頭一起,心口就會火燒一般的疼痛。顯然,這人所言非虛,自己的命真的被對方牢牢掌握。
想他曾經是一族之王,現在卻淪落到成爲別人的一條狗,真是可悲。
“我煞費苦心幫你復活,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活下去的價值。”像是被他卑微示弱的動作感到滿意,神秘人輕嗤一聲算是不打算追究。“若你能幹得漂亮,自然可以長命百歲……”
未竟之語意思十分明白,錦鱗沒有拒絕的權利。
“主人請講。”
“我要你到處散播離汐被拋棄的消息,不用太誇張,只要說她等的那人不會來就好。那個可憐的狐王,竟然又一次被人拋棄,想想都大快人心!”猖狂的笑聲在結界中迴盪,聽起來有幾分驚悚。
錦鱗不敢擡頭。
如果說,他對離汐的感覺是愛到極致之後的恨的話,這個人對她就是徹頭徹尾的恨之入骨!想想自己也真是天真,竟然以爲他是真心幫自己得到離汐,結果,他只是想看着她萬劫不復。如果他和離汐真能成事,他真的會放過自己和離汐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這種恨,絕對是不死不休!
說到死,錦鱗又想起了那個將自己一箭擊殺的男人。
他對自己想要殺死離汐的記憶有些模糊,甚至可以說是隻記起他吞下那顆晶石之前的事情,還有,最後那男人排山倒海一般的殺氣。
動物的本能讓他在那時有那麼一瞬間的清醒,但很快就被自己暴漲的力量所淹沒。他只是覺得那人有幾分眼熟,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見過。
殺意凜然的寒星眸,緊緊抿着的脣,不凡的王者之氣,這種人絕不是池中物,他敢肯定那人定不是妖界中人。
比起狼王鷹王,那人更加有威懾力,也更能讓他懼怕。
“怎麼,你不答應?”對錦鱗的遲疑感到不滿,神秘人忍不住發聲。
“不是!”他連忙否認,“只是……屬下想知道,殺了屬下的人是誰。”不是爲了怎麼去報仇,他只是想知道那人是誰。
“放肆!那人豈是你可以知道的!”神秘人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
殺了錦鱗的人,他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也猜得八九不離十。錦鱗的屍身放置雖久,但濃重的天界氣息並沒有散去。
天界當中,會爲離汐出頭的人會有幾個?
“你若不想死,最好不要再招惹那人。不然,就算他不殺你,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能爲離汐破界,不是妖王卻有着強橫無匹的實力,還能讓眼前的人忌憚……
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驀然出現在腦海當中,因爲這件事被遺忘了太久,久得差點被所有人拋諸腦後。
千年,對擁有幾千年甚至上萬年生命的妖族來說不算漫長,但也不能說短暫,若不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任誰都會忘記。
依稀記得,狐族昳麗無雙的王曾有過一段短暫卻轟烈的感情。之所以短暫,因爲那個讓她傾心的人在這千年的光陰裡再也沒有出現過;之所以轟烈,是因爲和她相愛的不是人類不是妖獸,傳說,那人是天界的太子。
依稀記得,在狐族少主莫離的正名大典上,有一位身份高貴的上賓,那人便是隨狼王鷹王一同前來的天界太子。
天界太子,青遙,他無論如何都招惹不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