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血，護士遞給柳鈺螢一張單據：“拿着這個去外面窗口領證，可以吃東西了。在留觀室吃點東西，留觀半個小時，沒有任何不適，就可以走了哈。”
柳鈺螢把單據遞給窗口，窗口護士遞給她一兜食品，裡面有一個麪包，一袋牛奶，一袋紅糖：“可以把麪包吃了，牛奶喝了，在這休息一會。回去沒事衝點紅糖水喝。這是獻血證，收好了。”
柳鈺螢把東西和獻血證接過來，“無償獻血證”幾個大字映入眼簾，打開內頁，寫着：“無償獻血，無限光榮”。
柳鈺螢一下子有點懵：“阿姨，這是無償獻血證啊。”
“對啊。”護士擡頭看看她：“怎麼了？”
“那個，不給錢是吧？”柳鈺螢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那當然了。無償獻血嘛，小姑娘，獻血是拯救生命的，生命無價，你們都很偉大呢。”護士衝她笑了笑，柳鈺螢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她覺得自己好像玷污了獻血這麼神聖的事情。
“不過，小姑娘。”看柳鈺螢有些失望，那個護士又好心地補充了幾句：“別看現在你們是無償獻血，到關鍵時刻，這個證比錢可管用。你把它收好了，以後有緊急用血情況，可以向醫院提供你的獻血證，到時候也可能會救命呢。”
柳鈺螢拿着麪包和牛奶，愣愣地坐回椅子上，嘴脣有些發白，連日來的一系列遭遇讓她心力交瘁。一環套一環，一步一步將她拉入絕望的深淵。
她覺得自己這個暑假，像經歷了一場賭博。
第一次去服裝街打工，她只是堵上了體力和精力，還有吃的那幾天苦，雖然顆粒無收，但畢竟是剛開始損失，如果那時候就選擇回家，可能要面對父母的失望，但好歹能夠止損。
第二次發傳單被騙，也還好，只是白白損失了一天的體力，也沒有更大的損失，那個時候選擇回家，也還來得及。但她已經有了跟注的心理，覺得那個時候走，白白吃了兩次虧，沒有任何收穫，如果就此回家，不好交代不說，還很虧。
第三次就更有堵的心理了，把媽媽給的私房錢也交上了，還把自行車丟了，腳也崴了，這個時候回家，她感覺已經無路可走。路費也沒有了，這麼多天的辛苦不算，生活費住宿費，中介費，自行車錢，全都搭上了，她不甘心，就想找個方式一次性把失去的東西賭回來。
第四次，也就是這一次，她破釜沉舟的一次，覺得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後的途徑了，沒想到，她卻賠得更大，讓她難受的還不僅是白白獻了血，沒有得到報酬，更讓她難過的是，她好像把信仰和人格堵丟了。
留觀室四周牆上貼滿了標語“用您的鮮血，築起不倒的生命長城”、“無償獻血，體現您高尚的精神境界”、“每人獻出一滴血，匯成生命的海洋”、“獻出的血有限，獻出的愛無限”、“獻血獻愛心，血濃情更濃。”這些標語，都深深地刺痛着柳鈺螢。
柳鈺螢看了看周圍獻完血的人，覺得他們都很偉大。因爲他們是出於高尚的目的，純粹爲了給世界獻愛心，給別人搭起生命的橋樑來的，他們都是無私的，都知道是無償獻血，而他們依然無怨無悔地選擇幫助別人。
而自己，卻完全是抱着私心來的，她來之前，什麼偉大的信念都沒有，就是想單純地賣血換錢，來度過眼前的危機。和別人一比，她太渺小了，別人是爲了他人來獻血，她卻是爲了自己；別人都是無私的，
而她是自私的；別人是大愛，而她是小我。
柳鈺螢用口袋裡僅剩的一塊錢，坐車回學校。
一樓的孫大爺看見柳鈺螢回來，把窗戶推大一點：“柳鈺螢同學，回來了？”
“嗯。”柳鈺螢有氣無力地回答。
“怎麼了這是？”孫大爺看她狀態不對，趕緊開門讓她進去。
“來，坐會。病了？看你嘴脣都白了。快，先坐下休息會。”
孫大爺讓柳鈺螢做好，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倒是不燒，怎麼了？是不是中暑了？大爺這有藿香正氣水，要不要喝一個？”
“不用了，孫大爺。”柳鈺螢咬着嘴脣囁嚅着：“欠您的錢，可能得需要幾天了。”
“那沒事，那沒事，這纔多少錢，不用還了，就當大爺給你的。怎麼了？黑心老闆沒給你錢？哎呀，好多老闆專騙你們這些沒經驗的小姑娘，幹活不給錢的。 我這都見了好多了，沒事，孩子，吃虧長教訓，咱以後多長几個心眼啊？”
孫大爺給柳鈺螢倒了杯水，看她喝下，柳鈺螢臉色稍微緩和了點。
“要我說啊，孩子，別硬撐着了。還是跟你父母說，讓他們給你寄錢過來，你們的心都是好的，希望能幫家裡減輕負擔，但是，小樹不是一天長大的，不要着急，等你畢了業，學到了本事，有的是掙錢的機會。到時候再報答父母也不遲。現在你好好學習，安安全全，健健康的，讓父母省心，就是最好的孩子了，聽話，啊？”
孫大爺的話，把柳鈺螢的淚說了下來，多日來的辛苦委屈全都涌了上來，她的眼淚啪嗒啪嗒滴在孫大爺的牀上。
“哎呦呦，看看，這孩子是受了多大委屈，不哭了孩子，吃虧是福。人生就是不斷吃虧，不斷長教訓的，你現在吃的虧，都會成爲你以後的財富。”孫大爺拿過一卷紙：“好孩子啊，你們都是好孩子，認學又懂事，將來都會有大出息的。”
柳鈺螢就坐在那，也不說話，她不想說，也不知道怎麼說，也知道說了沒用，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柳鈺螢知道，哭也沒用。但她就是忍不住，今天的結果，還是讓她難以接受，她覺得她輸得徹徹底底，從精神到物質，從自尊到生存，努力了這麼久，卻換來個雞飛蛋打，一無所有。錢，沒掙到一分。積蓄，一分不剩，還欠了孫大爺兩塊多錢。自行車也丟了，腳還疼着，跟父母也沒法交代，當初的豪言壯志也打了水漂，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系列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