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白曉婷轉學以後，楊海鯨沒有再去上學。
他不知道白曉婷去了哪裡，也無從尋找，他的腦海中反覆出現白曉婷在圖書館反覆環視的畫面。她一定是在找他，她一定有話要跟他說。都是爸爸，無中生有，小題大做，非要把事情鬧到學校。不然，他也不會爲了顧及白曉婷，而避不露面。都是爸爸，如果不是爸爸強烈反對，即便曉婷轉學，兩個人也一定會留下地址，互通書信，就算高中不能再一起，還可以在大學相聚。現在，曉婷消失在了人海里，還是帶着對他的怨恨，別說大學，就算這輩子，兩個人都不一定能相見了。
楊海鯨的心疼了又疼，空了又空。吃不下睡不着，對曉婷又思念又愧疚又懊悔的情緒，反覆折磨着他，讓他一刻不得安寧。
曉婷像一道光，曾經照亮了他的世界，現在，這道光消失了，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曉婷又像一座燈塔，曾經給了他一個奮鬥的目標，現在，這個目標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的迷惘。
曉婷還像一駕車，曾經給了他前進的動力，現在，這個動力也消失了，只剩下漫天的倦怠。
楊海鯨什麼都不想幹。只想躺着，即便白天，他也把窗簾拉上，把自己扔到無盡的黑暗裡，獨自舔舐傷口。
楊海鯨恨透了爸爸。爸爸從來沒有愛過他，也沒有尊重過他。在他需要父愛的時候，把他扔下；需要保護的時候，不在身邊；在他剛找到自由的時候，又把他強行拽到海城來；他第一次遇到自己喜歡的姑娘，就被棒打鴛鴦。
他恨爸爸的專制，恨爸爸的無情，恨爸爸的自私。一直以來，爸爸都拿他當個木偶，期望他能按照自己希望的樣子，擺出他喜歡的樣子，楊海鯨受夠了，他不想再受爸爸的擺佈。爸爸不是希望他考上名校，光宗耀祖嗎？他偏不。既然他想得到的，爸爸都給毀了。那爸爸想得到的，他也不讓爸爸如願。
媽媽一趟趟地敲門，開始，楊海鯨還讓媽媽進，後來嫌煩，乾脆把門鎖上，不讓媽媽進。
楊龍盛開始時在客廳大喊大叫，後來楊海鯨就戴上耳機，把聲音調大，不去聽爸爸的吼叫。
在父子對峙的第三天晚上，楊龍盛終於忍不住了，他手持一把大錘，把楊海鯨臥室的門砸開了。巨大的聲響把楊海鯨嚇了一跳。
“你到底想怎麼樣？”楊龍盛拿着錘子站在牀前。“不吃不喝不去上學，你想造反嗎？”
“我造的是自己的反，跟你有什麼關係？不吃不喝，餓的是我自己，不去上學，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楊海鯨說着用被子把頭蒙上。
“你給我起來！”楊龍盛把被子掀開：“是個男人嗎？爲了個女孩，要死要活的，你瞧你這點出息！我看你這輩子也沒什麼指望了。”
“那你就別指望我啊，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你不是還有一個聽話的兒子嗎？有他給你光宗耀祖就夠了。”
“你這個不肖子！我辛辛苦苦拼了大半輩子，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你就這麼回報老子的？”
“你那是爲了你自己，別扯上我。說的好聽，爲了我，你有真正爲過我嗎？從小到大，我想幹的事，你支持過一回嗎？哪次不是你出來阻攔？”
“我那還不都是爲了你？出了那麼大的事，你以爲你在老家還呆得下去？就你這火爆脾氣，你再去學功夫，那不且等着惹禍嗎？還有這個曉婷，是你能夠招惹的嗎？再說了，人家是升遷轉學走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跟我撒什麼氣？”
“就是你！”楊海鯨積攢了幾日的怒氣被爸爸一下子點燃了：“就是你！就是你！我和曉婷本來什麼事都沒有，都是你把事情鬧大的，還捅到學校去，不讓我和曉婷見面。如果沒有你攪和，曉婷就算轉學走，也會告訴我一聲的，也會給我留下聯繫方式。而不是像現在，消失的無影無蹤，我都不知道該去哪找她！”
“還找她！我讓你還找她！還爲了她要死要活！”楊龍盛氣得調轉錘頭，用木棒打了一下楊海鯨：“一個男人，要是被一個女人迷住了心性，這輩子也就別想着有什麼出息了！胸無大志的玩意兒！”
“你打，你打，有本事用錘子打。”楊海鯨把腦袋拱到爸爸懷裡：“有本事你今天打死我！打死我你就稱心如意了。我還告訴你，我這輩子就是沒出息了，我不考大學，也不做生意，更做不了官，我這輩子，就當個廢物，有本事你今天就解決我這個廢物！”
“你以爲我不敢？我今天就要打醒你！爲了個女人你在這自暴自棄！”楊龍盛又在楊海鯨身上打了幾棍子。
“他爸，他爸，”秀芬上來奪楊龍盛手裡的錘子：“可不能用這個打，用這個打會出人命的。你就看在我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給你帶孩子的份上， 饒他一次。他以後再也不敢了，海鯨，快給你爸認錯！海鯨，可不能再倔了呀。”
“讓他打，打死我，還有一個！他也不差我這麼一個兒子！”楊海鯨不閃不躲，站在那裡讓楊龍盛打：“除了打我，你還有什麼本事？”
“我楊龍盛英雄了半輩子，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廢物！你怎麼就不能給老子長長臉？天天干這些上不得檯面的事！”
“你看，說實話了吧？你還是嫌我給你丟人而已！你壓根就沒考慮過我，你希望我好，都是爲了你自己，你只是希望我好好當你的工具，是你用來炫耀的資本，我還就告訴你了，我不會再去上學，也不會考大學，你不是有錢嗎？我就天天醉生夢死！渾渾噩噩，讓你養着我！”
“你敢！老子不養廢人，死也給我死外面去！”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楊海鯨說着，便往窗戶旁邊走：“我就知道，你早就盼着這一天了，你就盼着我死呢，我這就如你所願，把這條命還給你！”
“海鯨，海鯨，你這是要我的命啊！媽媽就你這一個兒子，你不活我也活不了了！”媽媽死命抱住楊海鯨的腿：“孩子，沒有過不去的坎啊，可千萬不能有這個念頭，你爸這都是氣話，你爸就是脾氣不好，他心裡是疼你的呀，都是爲了你好。”
看到楊海鯨真的要往窗臺走，楊龍盛也愣了一下，把錘子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餘怒未消地往外走，走到門口停了停，又回來把錘子拿上，看了一眼楊海鯨，關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