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輩分,在夙幸大師這些人面前,的確是呈碾壓態勢的,而這一點,所有人在看到那夙幸大師連連叩首的模樣之後,這才反應過來了,那祝老爺子這個時候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去應對這樣一位高人。
半夏的輩分,比那夙幸大師的師父還要高,這玄門當中,最爲講究的就是輩分禮法,哪怕半夏是一無是處的普通人,只要將她的通牒送到玄門內,數以十萬計的玄門中人都要尊稱半夏一聲祖師,這種待遇,也只有玄門之中那幾個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不死可以享有,而半夏這麼一位還沒有滿二十歲的丫頭,居然跟這些老不死一個等級,這讓祝老爺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所聞。
太誇張了啊。
“呃……不好意思,半夏大師,我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還有您的朋友,莫怪莫怪。”這時候祝老爺子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回來,用一種極爲恭維的態度,走到半夏面前來,和和氣氣地問候了一句,跟剛纔的態度截然相反。
祝老爺子是常年的玄門居士,而且他和夙幸大師的師父也有很深的關係,也算得上是夙幸大師師父在俗家當中的半個徒弟,所以半夏的輩分碾壓,同樣也作用於他身上;而且祝老爺子深知哪怕商場上得罪一千個對手,也千萬別得罪一位風水大師的道理,所以對於半夏的態度,是立刻做了大反轉,現在簡直是恭恭敬敬,唯唯諾諾了。
“對對對!半夏祖師爺,不知者無罪,您一定要饒恕了我們這些小輩的過錯啊!千萬別捅到上面上去!”那跪在地上的夙幸大師一看祝老爺子幫着說話了,心想着半夏或許會看在陳家和祝老爺子的關係上賣個薄面,所以又磕頭請求道。
其實半夏也不想把這件事情生長得過大,她剛纔是實在看這祝老爺子囂張得不行了所以才這麼開口說的,現在兩人既然態度轉好,那她自然也不會過於刁難。
“好了,你也別一個大師、一個祖師爺的叫,別人聽了像什麼話。”半夏搖了搖頭,目光掃過那幾個祝老爺子的屬下的表情,自己也尷尬起來。
“那……那怎麼稱呼呢……這樣吧,就稱呼‘尊上’如何,比祖師爺要低一點,但是也不會亂了輩分。”祝老爺子和夙幸大師達成了一致意見。
“不必這樣的,祝老爺子。”半夏搖頭。
“哎喲!別折煞我了!半夏尊上,你千萬別叫我祝老爺子了,你喊我小祝就行了。”祝老爺子趕緊開口。
陳長生一聽樂了,這太誇張了,一個十來歲的丫頭,居然能稱呼年過花甲的祝老爺子一聲小祝,這要是傳出去了,會是怎樣的奇聞怪談?
“算了,我稱呼你爲老祝便是了,就這樣,這件事情出了這個門之後,還是就不要再提了。”半夏搖了搖頭,隨意說道。
“多謝尊上!”
夙幸大師和祝老爺子兩人叩謝,然後禮數十足地恭送半夏一行人出門。
“哦,對了,我幫我陳銘哥哥問一句,這一次這雲荒觀是葉家的最高議會舉辦家主換屆的地方,爲什麼今天我們來這裡了,全是一羣道士在接待呢?”走到廂房門口的時候,忽然半夏又開口了,轉過身問夙幸大師和祝老爺子兩人。
夙幸大師臉色微變,但很快換上了和顏悅色的表情,似乎半夏所問他有些不好啓齒,但是迫於半夏的身份,夙幸大師也不得不解答,於是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隨即開口道:“尊上有所不知,這是因爲‘硃砂令’現世,而這一次葉家‘最高議會’所派出的代表人物也是我們玄門之中輩分極高的一位,所以雲荒觀上下須得仔細籌備,然後在明天的這個時候正式開始這一次葉家繼承人的換屆大會。”
“誅殺令!?”
陳銘第一時間聽到的當然是“誅殺令”三個字,因爲這諧音太相似了。
對於“誅殺令”這三個字,陳銘真是太熟悉不過了,常年被“主教”追殺的他,名字已經是“誅殺令”上面的頭條了,誠然見慣不怪,但是對於其他人而言,這三個字,那簡直就是生死簿一般。
高堂家被滅門的事情,就是發生在“誅殺令”的背後。
這是“主教”用來號令歐洲半個地下世界的密令,完成“誅殺令”上面的內容,能夠得到“主教”的冊封。
就像是過去“君權神授”的概念一樣,國王的王權,也得需要教會授予,而“主教”如今的行徑,顯然也是在復辟這一種制度。
“‘主教’的誅殺令?”陳銘問道。
“我不知道你所說的主教是什麼,不過這‘硃砂’是眉間一點‘硃砂’的意思,不是殺人的殺。”夙幸大師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點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位置。
“原來。”陳銘釋然,只要確定這最高議會的“硃砂令”和主教無關,那就可以了。
夙幸大師和祝老爺子送陳銘一行人離開西廂,直接走進了道觀的正院當中。
這間道觀頗有特色,形成一個分爲左、中、右三路依山勢而上、層層遞進的建築羣體,結構嚴謹,佈局得體,建築爲磚木結構,斗拱飛檐,樑柱欄板和殿內神龕的雕刻,細膩生動,精緻典雅,具有典型的道教建築藝術特色。
而就在這個時候,陳銘的目光落到了道觀的一面內牆上,上面用奇怪的繁體字寫着一排字,陳銘忽然間覺得很眼熟,但是又說不上來在哪裡看見過,於是立刻追問那夙幸大師道:“說來,大師,你知道那面牆上寫的是什麼嗎。”
“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夙幸大師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
“不是,這是什麼字體,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字體?”陳銘繼續追問。
“這是我們太祖師爺的筆法,他的書法獨闢蹊徑,自成一家,風格古怪之中卻透着遒勁和寫意,屬於狂草的一種,一般人還真不一定能夠讀得懂。”夙幸大師答道。
陳銘詫然,忽然間他想到了自己從洛鐸手裡面複製過來的手抄殘本內容,於是他立刻翻出手機裡面的照片,將第一章的部分內容的圖片打開,然後放大出來對比。
兩種字體,一模一樣。
陳銘頓時興奮起來,將手機遞給夙幸大師,問道:“這上面的字體和這個字體一致的,對吧,你幫我解讀一下,這是什麼內容。”
夙幸大師頓時面露難色,看樣子,似乎有什麼避諱。
“陳銘哥哥說了讓你解讀,那你就解讀。”半夏一看夙幸大師的表情,立刻就開口吩咐道。
“是……你說了算……祖師爺,不過……如果我的師父怪罪下來,還希望祖師爺能夠幫我擔待一下,只要祖師爺您開個金口,莫說翻譯這些文字了,就是要把我們道觀的藏書閣全部翻譯一遍給您,也是可以的。”夙幸大師立刻變得恭恭敬敬起來,他連連點頭,表情格外恭維。
於是,夙幸大師將陳銘的手機捧在手裡,然後放大圖片,一點點解讀上面的內容,一邊讀,一邊開口說道:“太祖師爺的筆法,我們都會認真專研可模仿,所以這上面的內容要解讀出來並不算難事,不過仔細一看的話,寫這些字的人顯然不是祖師爺,而是另外一個模仿太祖師爺字體的人,他模仿了七成,不過在某些細節和字體的神韻方面,沒有徹底參透太祖師爺的真諦,所以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這是我一個朋友給我的武功秘籍吧,他一直都在京師大學的圖書館裡面查字典翻譯研究,現在他學會了上面兩章的內容,似乎大有裨益。”陳銘回憶道。
這些字體古怪的文字,都是洛鐸給的,陳銘哪裡知道出處是什麼。
“噗嗤……”
忽然,原本認真翻譯的夙幸大師,居然一下子笑出聲來。
“什麼情況?”陳銘一愣。
“這第一章的內容,哪裡是什麼武功秘籍,就是一個人的日記罷了,他記錄了他年輕時候的一些事情,用這種古怪的字體寫下來了!我看你是被人騙了吧!”夙幸大師嘲笑道。
“怎麼可能!?”陳銘詫異。
“注意你說話的態度!好好跟我陳銘哥哥說話!”半夏再一次提醒。
“呃……好好,遵命……”夙幸大師調整自己的態度,然後朝着陳銘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隨即開口說道:“這位陳銘居士,你給我翻譯的這些內容,的確只是一個人所記錄的年輕時候的一些日記,不是什麼武功秘籍。”
“你看了多少了?”陳銘問道。
“大概看了個開頭。”夙幸回答。
“繼續看下去,我覺得這裡面應該有東西……這樣,我們找個亭子坐下來,你慢慢把這第一章的內容翻譯給我聽。”陳銘提出要求。
夙幸大師的目光落向半夏,結果換來的是半夏狠狠地瞪了一眼,隨即夙幸大師打了一個寒顫,他再也不敢質疑陳銘了,於是說了一聲:“好的,陳銘居士這邊請……”然後就邀請衆人走到一座亭子處坐下,開始將那手抄殘本上面第一章的內容逐一翻譯給陳銘聽。
時間來到了多年以前,也就是這第一章所記錄內容的那個時空。
……
京師,北四環西路,一隊整容豪華的車隊一路向北,直奔大學城而來,清一色的奧迪a8,牌照連號,看起來氣勢十足。
“我已經說過了,爸……我會找到那個叫什麼李齊的人,你就不要頻繁地打電話追問了行嗎?你不煩我都煩了。”
其中一輛車的後座,坐着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八歲的女孩子,容貌精緻姣好,皮膚白皙,丹鳳眼,睫毛很長,神態慵懶而驕傲,她拿着手機正在給自己父親打電話,看樣子似乎有些焦躁。
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還是放心不下,他沉默了半晌,然後沉聲道:“小玥兒你別嫌老爸性子急,這件事你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在我們洛家老一輩人眼裡這就是天大的事,當年你爺爺的性命就是蜀山‘遊騎’的人救的,之後咱們曇華洛家和蜀山‘遊騎’的交情一直不錯,以至於後來兩家定了娃娃親。如果不是五年前西西里島那一戰之後‘遊騎’徹底銷聲匿跡,你成年之後李家就該上門提親了……”
“什麼‘遊騎’不‘遊騎’的,好難聽的名字。”女孩子嗔怪地抱怨了一句。
“當年,位於巴蜀地區的老李家或許並沒有多少人聽說過,但是蜀山‘遊騎’這個名字,卻是讓人如雷貫耳,聞之驚心,這是一支在整個傭兵界赫赫威名的組織,在很多人眼裡,‘遊騎’就象徵着無上的榮耀和不敗的神話,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披靡的強大存在,也是衆多豪門渴望拉攏的一股強大力量。就連我們華夏的護國組織,‘龍組’和‘國之利劍’,都想要收編這批猛人吶。”男人繼續解釋道。
“然後呢,李齊跟這個什麼‘遊騎’又是什麼關係?”女孩子繼續不屑地問道。
男人繼續耐心說道:“‘遊騎’之前有二十個成員,每一個人都是以一敵百的頂尖高手,李齊的父親李錚就是這李氏‘遊騎’的統帥,而出生在這樣武學世家的李齊,自然也繼承了父親的武學天賦,他在十五歲的時候便有資格加入“遊騎”,成爲‘遊騎’的第二十一個成員。”
“那他既然這麼牛氣,爲什麼我聽家裡面的人說這個李齊現如今混得很不好呢。”女孩子冷哼了一聲,一臉的不屑。
“只可惜吶,五年前震響歐洲的西西里島一戰,‘遊騎’竟折戟沉沙,與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苦戰兩天一夜之後幾近全軍覆沒,最終李齊的父親率衆拼死一搏,爲李齊爭取到了僥倖突圍逃脫的機會……此役之後,‘遊騎’的李氏一族最終就只留下十七歲的李齊和十歲的妹妹,於是兩兄妹投靠了位於首都炎京的遠親李旭東,認李旭東爲養父。”男人用略帶蒼涼的聲音回憶着,隨後又提醒道:“你這一次找到他,立刻就可以開始談提親的事情了,這件事情你爺爺已經在催促了,不能再拖了。”
正抓着手機沒好氣打電話的女孩子表情立刻就變了,從不耐煩變成了嗔怒,她皺着眉頭,氣沖沖說道:“爸,我答應你找到那李齊,可沒有答應你這個啊!你要再提這件事情我可真要翻臉了啊!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給我訂個什麼娃娃親?你這是要鬧哪樣?我直接告訴你好了,我的態度很明確,人我幫你找到,但是等我一找到李齊,我就會把這紙婚約給徹底撕了,你們攔我也沒用!我的婚姻我要自己做主,纔不要被別人指引。”
“話不能這麼說,丫頭,你要知道,這幾年老一輩的人可都在問這件事情,不少眼睛正盯着我們洛家看呢,你以後也是要繼承洛家的人,如果說這件小事都處理不好,恐怕會讓人看我們洛家的笑話的……”電話那頭,女孩的父親喋喋不休地說着。
“我不聽我不聽!”女孩子捂着耳朵尖叫了一聲。
這個女孩名字叫洛玥,是炎京城曇華洛家的大公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幾年之後,這個女孩子應該就是整個洛家的女皇了。
曇華洛家,炎京城四大家族之一,家族勢力遍及各個領域,從軍政到商圈,幾乎沒有曇華洛家不觸及的地方,再加上佇立在炎京城二環內那座巍峨的“曇華集團”,動輒上千億的資產,的確稱得上是富可敵國。
當然,對於曇華洛家而言,除了資產方面的優勢之外,還有人脈資源,尤其是在軍政兩界,這一方面的強勢,是四大家族裡面的其他三大家族無法比擬的。
而十年前的蜀山“遊騎”,居然能夠得到如此強大的一個家族的友誼,可想而知當年的“遊騎”是多受人尊崇和敬仰。
“丫頭你聽我說,爹把話放在這兒了,這件事情就算是你作爲我們洛家繼承人的一次考覈,如果說你處理不好,那麼家族上下都會對你有意見的。”這時候,洛玥的父親實在是拗不過這個固執的女兒,最後只好把狠話拋下來。
“我的親爹啊,你不會真讓我嫁給這個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是不是健全的傢伙吧?再說了,就算他真的還活着而且健全,‘遊騎’都覆滅這麼多年了,現在就剩他一個人,現在指不定在哪討飯呢!你是要讓你的親生女兒嫁給這麼一個討飯的嗎?”洛玥說着說着,聲音裡面居然有了濃濃的哭意。
這種慣用的嬌嗔語氣讓洛玥的父親立刻招架不住,他嘆了一口氣道:“算了算了,你按着你的想法去處理吧,哪怕你要撕毀婚約,也要給別人相應的補助,而且必須豐厚!不能被人戳了脊樑骨,說我們洛家刻薄。”
洛玥忽然笑出聲來,柔聲道:“我就知道親爹還是向着我的!”
聽着後座的小姑娘打完電話,坐在前面副駕駛的年輕男人忽然笑了笑,緩緩道:“我的大公主啊,你怎麼能說李齊死了呢,我不是跟你說過的嗎,李齊還活着,而且現在就在京師大學裡面當校園保安,現在就住在距離北四環西路不遠的一個安置房小區裡面。這些都是我們洛家情報系統的人收集而來的詳細資料,這個李齊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前‘遊騎’的少主。”
“安置房小區?”洛玥冰冷地嗤笑了一聲,反問了一句。
“李齊的遠親李旭東買給李齊和他妹妹李心的房子,雖然是安置房,但也是學區房,周邊的學校不少,李齊就住在那裡。我們此行的最後一站,就是那裡了。”坐在前排副駕駛座的年輕男人繼續說道。
不得不說,這個坐在副駕駛座的年輕男人很帥,清晰的眉眼,輪廓分明的臉頰,英姿勃發,氣宇軒昂。
“洛公休,你倒是說說,李齊到底憑什麼能夠從小跟我訂娃娃親?他憑什麼?他配嗎?真不知道我爹年輕時候咋想的。難道就憑一個什麼蜀山‘遊騎’?聽着名字我就覺得噁心。”洛玥翻了一下白眼,扭過頭去,盯着窗外的夜景,表情不屑。
“小囡囡,話可不能這麼說,你那時候還小,自然不知道蜀山‘遊騎’當時在整個中域帝國的地位幾何,那可是一羣連‘龍組’都想要收編的猛人啊……當時的四大世家,無論哪一個家族,只要能得到‘遊騎’的幫助,實力都會瞬間暴增,對其他三大家族形成碾壓之勢。”洛公休擡起頭去,眼神飄忽,緩慢地回憶道。
“也是啊,難怪我不知道,您這位虛長我幾歲的‘師叔’可不是白叫的……話說回來,‘遊騎’難道比咱們洛家‘尖刀’還要厲害嗎?”洛玥哂笑一聲。
洛公休嘆了一口氣,眼神卻是寵溺,道:“我們洛家‘尖刀’的成員有一百個人,雖然都是特種兵退役的高手,但是當年在別人‘遊騎’二十個人面前,就是被一招秒殺的水準。”
“那你呢?你那麼厲害,能打得過‘遊騎’的成員麼?我說單挑的話。”洛玥顯然對什麼“退役特種兵”沒有概念,在她而言,衡量戰鬥力強弱的最好評判標準,那就是能不能打得過眼前的這個“師叔”,洛公休了。
“估計我也打不過。”洛公休苦笑。
洛玥瞪大眼睛,頓時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驚道:“這麼誇張!?你都打不過麼!?這麼說來……難道連師父也打不過‘遊騎’的人?”
洛公休不說話了,表情沉默,眼神卻是微微一顫,他轉過頭去,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陷入沉思。
車隊,一路向北,駛入西路北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