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
即便是當了王八蛋,韓小武也沒有跑,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一夜的功夫,差不多有三四百人逃了,儘管卡車上的大頭兵,中間也開了幾槍,可依然還是有不少人逃了。
在路邊喘氣休息的時候,脫掉那人發的膠布鞋,空氣中散發出的臭腳味雖是難問,但韓小武還是用手不停的揉着腳,以讓腳舒服一些,半天一夜的強行軍之後,他的腳板上這會已經釘上了五六個血泡,那血泡沒用針挑,在休息的時候,卡車上的大頭兵讓他們用針穿過去,然後留一截線在血泡裡,這法子倒是不錯,血水慢慢順着線滲出來,人還能繼續跑。
爲什麼不逃?
揉着腳,韓小武在心裡如此尋思着,昨天夜裡有太多的機會能逃,先不說那卡車上的大頭兵除了一個還撐着眼皮盯着大家,其它人都睡下了,甚至就算他們都站在車上盯着大傢伙,韓小武也覺得自己有機會逃跑,在路邊的時候人只要朝路邊一睡,便滾進了路邊溝渠,那裡頭長滿了半人深的雜草,只要他不動,都不要一袋煙的功夫,他王小爺,也就自在了。
可爲什麼不逃呢?
都是那榆木腦袋害的!
瞧着一旁坐在地上閉眼睛打着嗑睡的蕭新看去,韓小武便把自己沒逃的責任推到他身上,自己爲啥沒逃,還不是爲了照顧小新子,這小子害怕吃槍子,要不是他……
“嘟……”
刺耳的哨聲響了起來,被哨聲驚回過神來或是驚醒的人們連忙繼續朝前走着,十幾個鐘頭的行軍之後,他們已經知道了行軍的一些竅門,比如這休息半個鐘頭後,絕不能一聽哨就跑,要由慢至快,然後再由快至慢,就像那扔給他們的裝水的竹筒,那一筒水同樣也要慢慢喝,喝完了,那路上遭罪的可就是自己。
人類的適應力遠超過很多人的想象,在短短不到二十個小時內,這七百多號人便適應了這種長途強行軍,當然這也和他們中的大多數,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逃荒要飯數百、上千裡不無關係,他們已經經歷過了一次自然淘汰,而現在,只是人爲的淘汰罷了。
“大個子,你爲啥不跑?”
腳板下的血泡讓韓小武每走一步都是吱牙咧嘴的,走着他瞧着一夜下來剛認識的那大個子大聲問道。
“俺,俺不想逃,逃、逃了,吃不着飽飯……”
黃大柱一邊走,一邊嚷着,他這麼一說,蕭新的也跟着說道起來。
“我從生下來,就沒吃過幾頓白麪饅頭,更別說吃肉弄啥的了,就是跑了,到了你說的那皇城,不也還是要飯的料……”
“就是,就是逃個鳥,那軍爺不是說嘛,只要到了營地,咱們就是成天饅頭、大肉可勁造,俺瞧着,就是鄉下的地主老財的日子也過的那個緊巴巴的,白布饅頭管飽、大肉管夠,這日子……”
旁邊人的附和聲,只讓人們對接下來的一切充滿了憧憬,或許累、或許疲憊,但一夜之後,依然還留在這裡的人,卻能夠承受身體的疲憊。
“丟他姥姥的,再咬咬牙就到了……”
坐在汽車上,始終跟着這支隊伍的,終於在近中午時分笑了出來,
“培侖,你瞧這效果出來了吧,這一場兩百華里的強行軍從心理上、意志上、身體上磨鍊了這些剛剛招募來的難民,這兩百里路地強行軍目的不是跑出什麼來,而是跑掉什麼東西,你不知道,通過這一次強行軍,不僅能淘汰那些意志不堅者,而且還能跑掉這些農民身上的暮氣,將來訓練的時候,他們身上的民氣也好敲碎。”
指着路上的那剩下來的七百來號人,不無得意的說道。
“一邊是饅頭、大肉,一邊又是子彈殺頭,這叫恩威並施,這些沒有受過體能訓練的農民想堅持下去,這一路上就得不停的咬牙,不停的給自己鼓勁,要不然,他們寧肯死,也不願意遭這個罪,只有他們自己願意堅持下去的前提下,他們纔會咬咬牙挺過去。”
聽着的說道,高勝侖看着車窗外的那些人,的確,經過半天一夜的強行軍後,他們的氣質上發生了一些變化,那種變化甚至比過去奉軍徵兵時,訓練兩三個月的變化還要大,在心裡他到是不得不佩服起來,雖說他沒上過軍校,但是卻知道如何讓平民完成向軍人的轉變,不過他的這個轉變法,在外界看來,未免太過殘酷了。
“你就不怕他們到時候恨上你?”
恨,隨便拉上一個人,都有可能因爲這一路遭的罪恨上,原因很簡單,這一路上,單是死在卡車上那些他從東北軍中借來的士兵手裡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至少在外人看來,那些人都被打死了。
“等到了營地,他們就知道了!”
笑容滿面的半閉着眼睛,在手裡把玩着一發步槍子彈,而那步槍子彈的彈頭卻是黑色的,把玩着子彈之餘,又對司機吩咐道。
“好了,還有三十里地,咱們先到營地!”
在汽車高速從行軍的隊伍邊駛過時,朝這支隊伍看去,看到其中一些人拖着身邊的人朝前奔跑時,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這場強行軍,他們學會了很多東西,一開始時,他們只是陌生人,可現在,他們卻學會了彼此幫助,因爲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這種團體意識的形成,是在潛移默化中形成的,將來在訓練中會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幫助。
房山保衛團的營地位於房山城外山腳下,經過了長達兩百華里的強行軍後,進入這座簡易營地的“新兵”們,這會早就體力嚴重透支身體也已是疲憊不堪,甚至連意志也到了幾臨崩潰的邊緣,只是靠着最後一口氣,撐到這裡,在他們到達營地的瞬間,那強撐着的一口氣,隨之也就如黃河河水一般,一泄千里。
幾乎是在他們前腳剛一進營地,人便癱倒在營地間那簡單收拾的空地上,這些渾身像是從河裡撈出來的民壯,甚至都懶得去喝那裝在大鐵桶裡的水,他們只是喘着粗氣躺在地上,只想着好好睡上一會。
對於這些一天一夜沒閤眼而且體力嚴重透支的民壯來說,他們先前的在行軍的時候,走着走着人也就睡着,這會躺到了地上,更是一閤眼,人便睡下了,天當鋪蓋、地當牀,不一會這營地內便躺滿了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更是此起彼伏的在營地上空迴盪着。
在正對着訓練場的一處大型帳篷前,穿着一身保衛團軍裝、頭戴着軍帽的卻是笑眯眯的瞧着這七百三十二人,堅持下來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是不是……”
扭頭看着,高勝侖輕聲問道。
“把他們喊起來?”
現在可是頂着房山保衛總團團長的頭銜,這可是兩千大洋買來的頭銜,高勝侖這位副團長,在下命令前,自然要先徵求團長的意見。
“培倫,你瞧他們怎麼樣?”
“那怕就是南京的那幾個示範師,一晝夜強行軍200華里,估計都有點的困難!”
看着訓練場上那些打着呼嚕睡着的民壯,高勝侖如實的說道,直到現在,他都很好奇,爲什麼如此的自信,自信他能用子彈逼着這些人行軍,而不需要擔心他們的譁變,在路上,他曾詢問過這個問題,而只是笑了笑,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頭。
那一個手指頭是什麼意思?
“不是有點困難,而是很難做到,讓他們好好休息休息,以後……”
沉吟片刻,不由的想到後世軍隊的訓練,也許自己可以從後世弄幾套軍隊的訓練手冊過來,用那些跨越時代的訓練方式,訓練這支部隊,想着的臉上便露出了笑容。
“培侖,以後,這裡就靠你了!”
將視線投向高勝侖,的神情隨之變得凝重,這七百三十二人將來可是自己看家護院的根本,希望高勝侖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吧!
“團長,您放心,最多四個月,到時候,一定能讓您滿意!”
此時望着這營地中睡着的新兵,高勝侖的視線開始變得狂熱起來,對於懷揣着練兵夢想的他來說,這支部隊或許規模有限,但至少,卻是他實踐夢想的一個機會,甚至於……
“培侖,這裡暫時先交給你,不過,另一邊,咱們也別鬆勁,”
話裡的另一邊,指的是公司裡的事物,準確的來說是公司安全處的事物,畢竟那裡纔是根基,至於保衛團,不過只是自己手中的另一個籌碼罷了。
“行了,讓他們好好的睡上一會……”
說着,便轉身走進了帳蓬,在人進帳蓬時,餘光還是再次投向訓練場上的那些人,他們,他們能帶給自己一個新的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