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鑼打鼓聲和鞭炮聲,一大清早,就讓大王莊熱鬧了起來,在村口,一輛鐵輪大車早早的就停好了,這大車是莊裡的地主王樸仁家人的,趕車的是他家的長工,四十幾歲的長工這會穿着一身灰布軍裝,手裡拿着趕車的鞭子滿面憨狀的瞧着遠處的東家,而王樸仁則站在遠處,面無表情的瞧着莊口的熱鬧勁。
他的眼睛偶爾會把視線投向那鐵輪大車上的兩個白布幡,那白布幡上一面上寫着“精忠報國”一面上寫着“賀大王莊王家五壯士從軍”。
“爹,俺這就走了,就這樣了。”
戴着光榮花的王立秋坐在大車上對着王老三笑着,他們一個莊子就只徵選了五個常備兵,他是其中之一。
“等那個啥訓練結束了,別忘記了回來成親!”
在車邊的王老三特意叮囑着,就在半個月前,媒人擱鄰莊給立秋說了房媳婦,原本就準備等秋忙後就成親來着,可誰曾想這公署要徵兵,老大和老二都是那個啥兵齡期,驗兵的時候,老大驗上了常備,老二驗上了續備,排到了第四期,那是明年的事兒。
“嗯,到時候,讓俺媳婦多少幾個大胖小子!”
嚷喊着,王立秋瞧着遠處瞧去,可不是,那李家的姑娘就站在遠處的大樹下和幾個村裡的閨女不知道在說着啥,許是她聽着了自己的話,臉一紅頭一扭,人便躲到了大樹後頭。
“爹,還有啥說的,就說吧。”
王老三看了立秋一眼,看見他胸前的大紅花不住地跳躍。襯在那綠色的軍裝上,紅花顯得格外鮮豔,把兒子的臉都映紅了。
瞧着兒子臉上的高興勁,不知爲何,他的心裡一陣陣的發堵,長長地喘了幾口氣。
“這地裡頭的活,有春山那!”
“嗯,俺知道!”
“到了隊伍裡頭,給咱村裡爭臉。”
爭臉,許是各個莊子裡頭都較着勁,與續備兵就服三個月的役不同,這常備兵的名額金貴的很,一個村子百十號人,才只能選出來幾個,那可是要服三年的役,雖說一個月才幾塊錢的餉錢,可在村子裡的老少爺們眼裡頭,他們看的不是錢,看的是感專員的恩,再說這當兵,就像專員說的那樣,是爲他們自己,這年月,沒兵保着,日子過不着好。
“嗯。”立秋又應着。
“給祖上爭臉。”
“嗯。”
“咱王家,出身齊國田家,以王爲姓,田橫就是咱王家的祖宗。”
“老早就聽講過啦。”
“這保長說,北頭不太平,日堊本鬼子沒準那天就打過來了。”
“早知道了,民團上天天都講。”
“沒準要是打起來,你們能開上去。”
“開上去就打,打他個狗日的小日堊本。”
“嗯,要精忠報國。”
“嗯。”
“像岳飛。”
“嗯。”
“不能當孬種!”
“嗯,像田橫。”
“當年義和團練拳那會,你爺爺出拳練,操着大刀在保定和洋鬼子打,槍子兒打掉了辮子,沒眨眨眼兒。”
“爺爺英雄孫好漢。”
立秋笑了,笑得很是燦爛,瞧着旁人時,臉上更是得意,這邯彰百萬民團,一共才選出一萬常備兵,個個都是百裡挑一漢子。
披紅掛綵的大車,一輛輛的在鄉公所聚集着,在鄉公所周圍一早就貼滿了標語。
“父招子來兄招弟,保家衛國把兵當,衛土之責人人有!”
那標語寫的直白,瞧着那牆上的標語,再瞧着那一個個披紅掛綵的新兵,韓小武很難把他們和他印象中的當兵聯繫在一起,別說是他,就是那些從新一軍轉到常備民團的老兵,瞧着眼前的這一幕,同樣傻了眼。
“龜兒子的,這是去當女婿,還是去當兵啊!”
可不是嘛,一個個披着紅,掛着彩,坐着大車過來的,更有甚者,還有騎着大馬,一路跨馬遊街過來的。
“嘖、嘖……”
天在一個新兵的身邊轉了圈,瞧着那人胸前佩着的大紅花還有那紅綢,只見那紅布上寫着“國民兵役常備兵、一人蔘軍全家榮!”,這句話只讓他一陣稱奇。
“媽了個八子,這邯彰的老百姓,可真他孃的瘋勁了!”
可不是瘋了勁,不是瘋了勁,那能像是迎女婿、娶媳婦似的送兵,而置身於其中,大島慶一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就在他的商社對面的旅館,此時正在舉行着歡送會,在店門兩側十數名店員和婦人手中拿着國旗,而一名穿着軍裝,戴着紅花的青年,則站在那大聲說着。
“請東家、四鄰放心,我李寶山參軍服役,保證服從長官命令,臨戰時,定奮勇殺敵、誓死報國……”
簡單的話語,看着人羣中手持的一面面並不大的國旗,再看着那高達數尺的布幡,望着布上書寫着“賀李寶山從軍行”以及諸如“精忠報國”、“奮勇當先”之類的字樣,在這一瞬間,他只感覺到一種畫面的重疊,和大島記憶中的一些畫面重疊着,而此時,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回到日堊本的錯覺。
“怎麼會這樣?”
在商社二樓的窗邊,望着窗外那些披着紅花的中堊國徵召兵,大島不斷的在脣邊喃語着,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在中堊國生活了十幾年,他早就習慣看到徵兵者在集市上搭起一個臺子,然後燒上一大鍋米飯、一大鍋肥肉。
樹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
吃糧,纔是中堊國人當兵的原因,在中堊國士兵的地位是低下的,當兵只是爲了吃糧,他們不知道何爲國家,不知何爲義務,更不會有任何使命之感,而現在,爲什麼他們會表現的如此亢奮,爲什麼?
在大島的心中浮現出無數個爲什麼,併爲之警惕的時候,同樣在邯鄲城內,在民團司令部內,那些職業軍官們的心中同樣浮現出一個問題——爲什麼民衆會勇躍從軍?
“爲什麼?”
幾乎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這麼一個問題,在過去的幾天中,王庚曾前往新兵營中去觀察過,也曾親自去過縣、鄉的新兵集結站,可看得卻多,他越覺的疑惑,在軍堊隊中服役的經驗告訴他。
與西方軍人的義務與責任不同,中堊國士兵不過是把過去扛長打短時的那種僱傭道堊德搬到軍堊隊,像爲人傭工一樣,視待遇的好壞,定出力的大小,如果酬勞足夠多,玩命也不是不可能,再要麼是靠着那種厚餉養兵所帶來的效忠報恩意識以及士兵間的信義支撐,可此時,那些新徵兵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卻遠超過他的意料,遠非過去所見到的那種,當兵不過只是一種營生。
反倒讓他看到國民意識在專員的覺醒。
“爲什麼?”
面對着司令部內一張張似有些疑惑的臉,管明棠顯得有些得意,儘管在最初時,他也曾驚訝非常,先前他所驚訝的是報名應徵的人數之多,而後來驚訝的卻是他們表現出來那種熱情,儘管其中也有那些剛剛走出課棠的鄉村建設人員的鼓動,但民衆所表現出來的熱情,卻遠超過他的想象。
“其實答堊案非常簡單!”
看着王庚、李謨焌等人,管明棠神情凝重的說道。
“因爲這裡與其它地方不同!”
凝重中帶着一絲得意,管明棠有足夠的理由去得意,因爲不過只用了十個月,他便改變了專區四百五十萬民衆的生活,甚至改變了他們的思想。
“許多人都曾對老百姓說過,在一個現代國家中,個人必須無私服務於國家,可是他卻從沒有告訴過老百姓,國家會反過來爲個人提供庇護,讓個人獲得真正的尊嚴,讓個人可以享有美好的生活,在過去的千百年間,在中堊國,政府視百姓爲任取取之的羔羊,在這種情況下,當兵,只不過他們的營生,一個政府壓根不在乎你的國度,憑什麼要求居住於此的人們要有國民意識,憑什麼要求他們無私付出?”
接連幾個問題之後,管明棠站起身,走到民團司令部的小院內,熟練的拿起火機點燃一根香菸,而後深吸一口煙,雙手抱於胸前望着天空中的浮雲說道。
“在過去的十個月中,專區政府在做什麼?我在辦民團、在整頓地方治安,在減租、在降息,在興修水利,在推廣良種,在通過成立合作社儘可能保障老百姓的利益,千方百計的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可能的維護民衆的利益……”
右手夾着香菸,管明棠朝着遠處點了一下。
“所以,這裡的老百姓,打心眼裡認同我這個政府,他們之所勇躍參軍,是因爲,他們認同我,認同政府,願意爲這個政府服務,更爲重要的是……”
回頭看着辦公室內沉思的衆人,管明棠收起心間的得意,語氣變得凝重而不失威嚴。
“他們願意爲保衛這片土地,和他們現在的生活而戰,責任,只有在我們盡到自己的責任時,才能要求他們回報責任,好了!”
收起話語,環視着室內的軍官們,管明棠的語氣越顯凝重,
“現在,我把這一批中堊國最優秀的士兵交給你們,希望有一天,你們,能夠訓練出中堊國優秀軍堊隊!這,是你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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