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外,北平綏靖公署與英國進行談判,欲以軍艦換取英人印度洋荒島,浪費國帑如此,實是賣?國之徑……”
一大清早,穿着一身褪色的黑布衫的老楊頭,肩挑着木挑在沿街叫賣着“豆腐”的時候,便聽到了報童的叫賣聲,報紙上頗帶責難之意的言論,讓老楊頭那張看似憨厚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豆腐來,賣豆腐來……”
沿着街巷叫賣着,不時熱情的同街巷裡的熟人打着招呼,在過去的兩年間,這一帶的居民對這個來自山東看上去老實,做生意也厚道,並可以先嚐後買,也可欠賬、賒賬的“老楊”早已熟悉了,大熱的天,偶爾還會有一些人請他進屋喝口茶。
和以往一燕,金義銘的買了幾塊豆腐之後,便請老楊進院喝點茶。
“看到今天的報紙了嗎?”
在給老楊倒茶的時候,金義銘隨口問了一句。
“看到了,這些支那文人真是沒有一點遠見,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那樣的一座島嶼,對於海軍的遠洋訓練的意義是極爲重要的!”
若是有人聽到老楊的這番話,一定會極爲詫異,但實際上,來自山東的老楊,實際上是日本關東軍“木機關”——一個專門從事對華北情報的情報機關的“囑託”,而金義銘同樣也是以“醫生”的身份潛伏在北平的“囑託”,兩人在過去的兩年間,一直互相配合着在北平發展着情報網。
而賣豆腐的“老楊”則打着賣豆腐的幌子,利用買賣的流動性與交際性,進行刺探情報、發展情報人員的工作,並利用公開手段,蒐集當時公開發行的報紙雜誌。此外,他還通過贈送啤酒、香菸和小日用品等,四處拉攏下線,刺探收集各類情報。
而早在報紙將中英談判的消息加以報道前,他就已經通過一些渠道得知了這一消息,而現在他則是通過金義銘將這一情報的結果報往新京。
“就現在掌握的情報來看,他們很快就能達成協議!”
聽着老楊的話,金義銘則是頗爲感慨的說道。
“如果管哲勤早生二十年的話,也許……”
在華北呆的時間越長,金義銘越能感受到管哲勤給華北帶來的改變,甚至給這個國家帶來的改變,甚至作爲一個日本人,他都爲其感覺到一些可惜——因爲他帶來的改變太晚了!
“支那歷任政府要員之中,論之遠見,當數管氏!”
拿着手中的報紙,金義銘用讚賞的語氣說道。【首發】
“在中國的文人眼中,拿六艘軍艦換一座荒島,看似吃了大虧,可在另一方面,卻又展現出了管氏意味加強海軍的心理,只是,海軍與陸軍不同……”
朝着喝着茶,動作舉指完全和街上的支那小販沒有任何區別的老楊看了一下,金義銘的聲音稍稍一變。
“絕非一代人之功就能有所成就,因此,至少就現在來看,我們並不需要考慮華北重建海軍的努力!”
自信!
或許,正是因爲對帝國海軍的自信,使得金義銘壓根就沒有把關於華北第三艦隊的種種努力放在心上,相比於華北的第三艦隊,他更爲看重的卻是一直以來都沒有更爲準確情報的華北地區的軍事工業情報以及軍事情報。
“老楊,根據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報顯示,兩年前,邯彰的金剛石公司同美國的佈列德公司達成協議,引進了價值1400萬美元的槍廠機械,這應該是全亞洲規模最大的輕武器兵工廠,但這只是華北兵工體系的一個組成部分,現在關東軍希望獲得與華北地區儘可能詳細的兵工生產方面的情報,怎麼樣,能不能想一些辦法!”
盯着老楊,金義銘的神情中顯得很是自然,像是在吩咐一件極爲普通的工作似的,但他的這個吩咐卻讓老楊整個人沉默了下來,好一會老楊纔開口說道。
“金先生,你應該知道,華北的反間諜系統是非常完善的,我們的人很難接觸這方面的情報!”
身處華北時間越長,老楊越發能夠體會到華北反間諜工作的有力,調查局、保安局就像是無處不在似的,總能輕易的發現各個方面潛伏於此的情報網絡,一個個看似秘密的情報網在過去的兩年間接二連三的被摧毀,正是他們的失敗,使得老楊變得謹慎非常,爲了安全,他甚至寧可放棄一些情報,從而確保這個網絡的安全。
但現在,假如他直接“盯上”這一敏感的“軍工情報”的話,他可以想象,也許這邊剛一開始行動,那邊對方就會盯上自己,從而順藤摸瓜摧毀他苦心經營的情報網,而這個情報網,甚至可能是關東軍在華北最後的情報網了。
“老楊,你必須要明白,現在,獲得更準確的來自華北的情報,直接關係到我們的未來!”
未來……
監聽器中傳來的聲音,讓丁仁杰整個人先是一愣,隨後又一陣啞然,然後他只是默默的在記錄本上作着記錄,作爲一名監聽員,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寂寞而且有些無聊的監聽工作,從保安局發現金義銘這個目標,並將目標提交至調查部,監聽部門已經對其實施了長達三個月的監聽,但直到今天才確定了金義銘的身份。
關東軍“囑託”!
幾個小時後,一份標署爲“kk10752”的報告出現在北平市保安局局長的桌面上,作爲市保安局局長的金平慶只是草草的翻看着這份監聽報告,隨後便將其歸類到“a類”之中,和過去一樣,在接到調查部的進一步指示之前,他是不會打草驚蛇的,他相信調查部方面會做出最終的決定,是利用這一情報網向敵方傳遞假情報,還是等待下去,最終挖出敵方的整個情報網。
在過去的幾年間,正是通過對暴露出來的敵方目標的監視,保安局挖掉了一個個潛伏已久的毒瘤,其中甚至涉及到許多軍政人員,滲透從來都是多方向的,而阻止敵方或他方的滲透正是保安局的工作。
對於金平慶來說,相比於逮捕這些已經暴露出來的目標,他還有更爲重要的工作,比如現在,在他的面前,就擺放着一份文件,文件上清楚的書寫着多達472個人名,而其中不乏國內知名的學者、文人,這,是一份新的監視名單。
“確定嗎?”
看着名單上一個個廣爲人知的姓名,金平慶擡起頭看着面前的魏頌國,他是市保安局監視部門的負責人,如果在他那裡得到確定的話,這份名單就會被提交到調查部,由調查部的監視部門接手,進行更爲秘密的而又極爲直接的監視。
“是的,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是極爲危險的,而且有可能爲他方利用,因此,我們建議,對其進行進一步的監視,從而確保儘快清除其中的釘子!”
釘子。
這是保安局的專業術語,與普通的間諜不同,這些釘子隱藏的更深,其行動更爲隱密,他們甚至不以獲得情報作爲工作的重點,而是以發展網絡、發展培養目標進而長期潛伏爲工作重點,在保安局過去的幾年間破獲的情報網中,就有潛伏長達十年的目標,那些目標甚至通過調查部的身份甄別,若非去年對蘇戰爭使得其網絡暴露出來,誰能想到竟然會有潛伏如此之深的“釘子”。
而這直接導致去年調查部與保安局的內部“清洗”,以及隨後機要保密部門的大規模測謊,也正是從那時起,挖除“釘子”則成爲了保安局的工作重點。
而如何挖除“釘子”呢?
進行廣泛的監視,則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
“頌國,你知道北平有多少人嗎?”
將手中的文件合起,隨後金平慶看着自己的心腹,早在當年北平爲敵佔時,他被調查部發展爲暗線的時候,魏頌國便做着他的副手協助他,而多年來他從來沒有辜負過自己的信任。
“213。7萬人!”
面對局長的問題,魏頌國直接給出了一個答案,稍加深思,他又特意補充道。
“考慮到並非每個人都前往公安局登計,現在北平的人口應在230萬左右!”
“沒錯!”
點點頭,金平慶站起身,他走到的窗邊,看着掛在窗上的厚厚的窗簾,保安局臨街的窗戶大都只是象徵性的,永遠都不會打開,而厚厚的窗簾,同樣阻擋了外界的視線,這就像他們的這個職業一樣,對外永遠是緊緊關閉的。
“213。7萬人!最多也就是230萬人!”
吐出這兩個數字之後,金平慶默默的拿起香菸,用火柴點燃一根香菸後,他先是深吸一口煙,然後吐出有些發白的煙霧。
“但是現在,我們監視了多少人?”
或許,外界永遠不會知道,保安局監視了多少人,但是作爲北平保安局局長的金平慶,卻清楚的知道那個數字,同樣也知道,在保安局檔案室中存放着多少份檔案,那些檔案涉及到幾乎每一個身在北平的知名人士,一份份檔案,一份份錄音,無不充分證明着一點——“我們無處不在”。
“局長,我想……這是爲了國家的安全!”
面對局長的反問,魏頌國給出了一個標準的答案——國家的安全,這正是這份工作的最根本的出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