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島,原子輻射的神秘後果在八月七日拂曉開始顯示出來。前廣島大學地質學家長岡省吾試圖穿過瓦礫到學校去。他是不久前入伍的,出於對學校命運的擔心,開了小差,步行好幾個小時回來。他幾乎無法測量這個無邊無際的廢墟。在爆心點附近的護國神社,他筋疲力盡地一屁股坐在石燈籠下。他覺得周身象針刺一樣。
這是輻射!
他幾乎立時跳起來。隨後他發現石燈籠上有個奇怪的人影印,其表面已部分熔化。他的腦海中馬上產生一個可怕的念頭。
原子彈!
日本必須立刻投降。
或許,他是第一個意識到這是什麼炸彈的科學家,儘管他只是一個地質學家。
在分散在廣島市內的上百個急救站裡,面對在爆炸中受傷的傷員,醫生們同樣都感到困惑不解。病人的症狀是那樣奇怪,醫生們懷疑敵人用了某種酸性毒氣散佈桿狀菌痢疾。有些受害者的臉只一面受到灼傷;奇怪的是,有些病人臉上竟有鼻子或耳朵印。和長岡一樣,紅十字醫院的重藤醫生也曾聽說過原子能,他猜想病人是受了原子輻射。他用一個簡單的x光檢查器檢查了醫院的牆壁。他發現讀數很小,得出結論認爲呆下去是安全的。
原子後遺症是無法預測的。一等兵下山當時是離爆心地點最近的人之一。在閃光前,他是近視眼。現在呢,透過眼鏡看,一切物體都有點模糊。是不是眼睛要瞎了呢?他把眼鏡摘掉,發現自己重新獲得了極好的視力,這或許是個好消息。但他的頭髮卻不斷往下掉,他也有着成千上萬人有的那些病症:先是噁心,接着便是嘔吐,以後又是瀉痢、發燒。其它反應不一而足,總之,所有的一切都很奇怪。而有些受害者身上出現亮斑——有紅的,有綠中帶黃的、有黑的、也有紫色的,但大家都活着。那些身上沒有明顯斑點的倒是立刻死了。有個人手被灼傷,沒加理會,後來竟吐起血來。爲了減輕痛苦,他把受傷的手浸入水中,然後他看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藍顏色,象煙似的從手上冒出來。
所有餘生者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怖,這種恐怖感又因某種模糊的內疚感和羞辱感而加劇:他們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爲他們對親友和鄰居的哀求置之不理,使他們繼續埋在燃燒着的廢墟中。死者在臨終前的痛苦的聲音在他們腦際縈迴。失掉孩子的父母不斷責備自己,失掉父母的孩子認爲這是對自己某種過錯的懲罰。這個悲劇把日本人的複雜而親密無間的家庭生活結構打得粉碎。
在東京,狂熱的陸軍不願承擔投降的責任,反而對一個主要城市全部被毀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意義提出疑問。外相建議接受昨天剛剛前提出的“北平宣言”,那是華北行政公署發佈督促日本無條件投降的宣言,而且很有條理地指出,原子彈已急劇改變整個軍事形勢,爲軍方提供了大量結束戰爭的理由。以至於陸軍認爲重光這個建議並沒有什麼值得可取之處。
“這種行動是不必要的,”陸軍參謀總長杉山元反駁說。“另外,我們還不清楚那是不是原子彈。”只有管明棠才這樣說。它可能是某種詭計。應該立刻派日本著名核科學家仁科芳雄博士前往廣島進行實地調查。
當仁科博士和情報局局長有末精三中將就要在立川空軍基地上飛機時,空襲警報又狂吼叫起來。有末中將令仁科博士等警報解除後再走,自己則帶了幾名部下立刻起飛。黃昏時,飛機抵達廣島。有末將軍曾見過許多被燃燒彈燒成廢墟的城市,一般說來,這樣的城市總有餘燼,臨時搭的廚房也會有炊煙,總有些活人活動的跡象,但是,在他飛機下面的這個城市卻是一片毫無生氣的荒漠。
沒有煙,沒有火,什麼也沒有。連條街道也看不見。
駕駛員轉身喊道。
“閣下,這就是廣島。怎麼辦?”
“着陸!”
飛機在港口附近一塊草地上降落。有末下飛機後,發現地上的草,都呈奇怪的泥土色,並向瀨戶內海的方向倒伏。前來迎接的是個陸軍中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他的臉的左半邊已被嚴重灼傷,右半邊卻完整無損。有末乘汽艇來到船舶司令部。在碼頭上迎接他的是陸軍士官學校時代的朋友馬場英夫中將,看到有末,馬場便報告道。
“現在廣島既沒有水也沒有電,所有的一切都崩潰了。”
然後兩位將軍在露天一張長木桌旁坐了下來,點了一支蠟燭照明,此時馬場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談起他女兒如何在上學的路上被炸死。
“不僅是我的女兒,還有成千上萬無辜的孩子被殺死了。這種新式炸彈真是象魔鬼,用它實在是太可怕,太殘暴了,我們根本不可能抵抗新式炸彈的轟炸。”
說着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不是爲自己,還是爲那些死去的人,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了下來。
有末摟住他的朋友,目睹了廣島的慘狀之後,對於朋友的崩潰,他似乎是能夠理解的。
“馬場君,請記住,我們都是軍人,”
面對朋友的安慰,馬場爲哭泣表示抱歉。然後他告訴有末。
“一直有謠傳說,中國人還要在東京投一顆這種新式炸彈!現在,立即請陛下撤出東京吧!沒有什麼能夠阻擋這種炸彈!”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這種炸彈,望着幾乎完全被夷爲平地的廣島,有末沉默了,作爲軍人,他清楚的意識到,沒有任何國家能夠抵擋住這樣的武器,在這種武器的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將被摧毀!
日本還能繼續戰鬥下去嗎?
在兩位將軍於那裡談論着時候,回城裡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工作隊開始收集屍體,用隨便揀來的木頭把它們火化。這種氣味聞起來有點象烤沙丁魚,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令人極爲噁心的味道,但有些工人卻變得特別愛聞它,它竟然能刺激他們的食慾。
仁科博士所乘的飛機於次日下午抵達。他視察了全城,又檢測了爆心的輻射量之後,當即得出結論,只有原子彈才能造成這樣的慘像。他通知有末將軍說,這是一顆鈾彈,與他正在試圖研製的相似的炸彈。
“閣下,現在是否應繼續研製這種炸彈?”
面對仁科博士的問題,有末並沒有回答,現在還得來急嗎?
廣島的毀滅使日本更加迫切而不現實地希望通過德國出面爲和談斡旋,重光外相致電駐柏林大使稱:
“局勢急轉直下,必須儘快澄清德國的態度。請再作努力,並即復告。”
而當重光意識到已經無法直接同中國談判,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把希望寄託於德國的時候,德國駐日大使尤金?奧特同樣也被驚呆了,幾乎是在獲知了廣島毀滅於一種新式武器的第一時間,他立即通過各種渠道以瞭解與廣島有關的任何信息。
或許尤金?奧特少將,並不是一個稱職的職業外交官,但是他還是在短時間內,收集到了相關的信息——廣島被完全夷爲平地、中國人使用的是一種特殊的秘密武器,其威力遠超過目前已知的任何武器。
“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使用的武器是一種利用鈾能的原子武器!”
在駐德大使館內,駐日武官魯道夫向奧特大使彙報道,這一信息是他通過在軍部的朋友獲得的,儘管日本人試圖保密,但是各種各樣的消息,依然在民間和軍政界流傳着,其中自然會有一些消息傳到他的耳中。
“鈾能?那是什麼?”
顯然奧特是問錯了人,魯道夫上校對此同樣是一無所知。
“就是一種礦物,他的原理與太陽發熱原理相似,應該是這樣!”
道出自己所瞭解的並不多的有關原子彈的知識後,魯道夫又繼續說道。
“根據現在掌握的情報分析,在廣島被夷爲平地前,只有三架中國轟炸機出現在廣島上空,他們可能只投下了一枚新式炸彈!”
一枚炸彈!
一枚炸彈毀滅了一座城市!
現在輪到奧特少將震驚了,他看着面前的那幾張通過一些渠道獲得的廣島爆心的照片,他第一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看着完全被夷爲平地的廣島,望着照片上那些悲慘的民衆,他的腦海中,甚至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另一個畫面——德國!
德國會不會遭到同樣的原子彈轟炸呢?如果中國人把原子彈投在柏林、漢堡以及一個個德國城市的時候,德國是否能夠阻擋中國人的原子彈呢?
在前所未有的恐懼於奧特大使的內心瀰漫着的時候,當他想象着如世界末日般的地獄在德國的城市出現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魯道夫在說些什麼,只是在好一會後,才急匆匆的說道。
“我們要立即把廣島發生的事情報告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