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建立前,華僑對孫中山革命的支持,使得海外華僑獲得了“革命之母”的稱號,在民國建立後,華僑同樣一直支持着國內的建設,捐資助學、捐資輸難之舉更是數不勝數,而在抗戰軍興之後,海外華僑更是傾力支持祖國的抗戰,不僅踊躍購買國債、大量義捐,更是有數萬華僑直接回國助戰,而在海外華僑之中,又尤以南洋華僑更爲踊躍。
南洋是明、清直至民國時期對東南亞一帶的稱呼,是以中國爲中心的一個地理概念,從明末時,不甘剃髮易服的漢人轉離大陸,來到南洋,直到在晚清時期,因中國政局風雨飄搖,戰『亂』不斷,列強欺凌,無數華人迫於生計,背井離鄉,涌入“下南洋”的大『潮』中。南洋由此成爲華僑最多的地區,在1100萬華僑之中,南洋華僑則達800萬之多。
在南洋,大馬可以說是華僑最爲聚集之地,兩百萬華僑的先輩經過一個世紀的墾拓,在大馬半島、新加坡建立起了一座座城市,在這裡烙印下的深深的中國烙印,在大馬的21個重要城鎮中,華僑人數超過居民總數50%的就有17個,而其中又以新加坡爲最,儘管這是英國人的殖民地城市,但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漢字招牌、漢字廣告,甚至會讓人誤以爲這裡是中國的一座城市,而非英國海峽殖民地治下的殖民地首府。
元旦剛過,這一天,整個新加坡,到處『插』滿了國旗,不是英國的國旗,也不是海峽殖民的旗幟,而是一面面中國的國旗,這一天的新加坡變成了一片旗幟的海洋,以至於讓城內英國人以及印度人會產生一種錯覺,他們來到了中國的某一座城市。
若是在幾年前,或許,英國警官、印度巡捕也許會加以阻攔,畢竟這並不是中國的國慶日,但是現在,他們卻選擇了視而不見,而對於華僑而言,他們清楚的知道,這種變化緣自於何處,對於敏感的華僑來說,他們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從去年起,殖民地『政府』對華人態度的變化。
“熱烈歡迎南洋僑社榮民返家!”
“南洋僑社子弟兵萬歲!”
在國旗的下方一家家雜貨鋪、商鋪的門前或是刷着標語、或是懸掛着橫幅,在街道中央,更是懸掛着過街橫幅,不少商鋪亦打出了“軍屬8折”的廣告。
而僑社的學校更是停課,學生們以及許多華僑,更是早早的趕到了碼頭一帶,等待着郵輪的進港。
今天是第六批華僑子弟退役的日子,在過去的兩年間,多達六萬名華僑子弟兵歸國助戰,在停戰協定生效後,其中大半華僑子弟選擇了退役,而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繼續服役,而今天,這些僑社子弟之所以受到如此盛大的歡迎,在很大程度上,與剛剛取得的達裡岡愛大捷有着很大的關係。
“我們擊敗了俄國人!”
就像是當年日本人擊敗了俄國人一樣,日本的僑民也正是從那個時候,在西洋人面前挺起了胸膛,而現在,華僑亦因如此,在西洋人面前挺起了胸膛來,畢竟俄國人,那是西洋人!而現在,中國同樣也擊敗了西洋人。
“我的哥哥是華北集團軍羣第十一師中士,去年考上了軍事學院……”
站在碼頭上,王德峰用一種極爲驕傲的口氣向同學們炫耀着,第十一師,曾在報紙上出現過,他們全殲了蘇軍第36師以及第37坦克旅。
“不知道,哥哥會不會回來……”
望着大海,王德峰默默的在心裡想着,此時的碼頭上,無不是一雙雙望眼欲穿的眼睛,他們、她們無不是望眼欲穿的望着那海平線,期待着家人的歸來。許多軍人總是如此,他們總喜歡在這個時候,刻意的給家人帶去一些驚喜,突然回到家人身邊的驚喜。
“快看,船來了,船來了……”
突然,隨着遠處的一聲叫喊聲,碼頭上數以萬計的人們紛紛翹起腳尖,可不是嘛,在海平線上出現了一艘船的影子,在這個時候進港的,顯然就是那艘“唐山號”。
“嘟……”
伴隨着一聲汽笛,“唐山號”開始減速,終於在新加坡碼頭上靠岸了!發動機的震動聲已經完全消失,王德陽躺在蠶棚似的牀上,諦聽着來自碼頭的歡呼聲。
此時,他不禁長吁了一口氣,一種輕鬆感油然而生。
“我終於回來了!”
在過去的十七個月中,王德陽清楚的記得自己在調查學校內接受的培訓,他無時無刻不在神經過敏地警惕着那些不『露』痕跡的“敵人”,每天在學習與訓練中度過,表面上,他是一名陸軍中士,但實際上,他在軍中不過只服役了幾個月,在更多的時候,他是在於調查學校中接受特工培訓,現在,他終於再也不用擔心那些“敵人”了。
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卻清楚的知道,對於許多同志而言,他們已經結束了身爲軍人,爲國服務的生涯,而對於他來說,他的工作不過只是剛剛開始。
“德陽,快,船靠港了!”
隨着“戰友們”的呼喊聲,王德陽和其它人一樣,都擠上船舷,透過船舷,他們可以看看到碼頭上已經擠滿了歡迎的人羣。
“王裕強,我在這裡呢!”
“喂,阿樑在這裡哪!”
“阿文,我在這裡……”
呼喊着朋友、妻子、兒女的聲音此起彼伏,在碼頭上、在郵輪上響成一片。這聲音,既象是對等待多年好不容易纔回來、但又唯恐回不來的親人們的歡迎,又象是爲穿過硝煙戰火、航行幾千海里,終於幸運歸來的親人們給予的祝福。
船上的人們從欄杆上探出身子,就象掛在船舷上的累累果實,使勁地揮動着手臂,這些依然還穿着軍裝的榮民們,無不是激動的呼喊着親人的名字。
“阿娣我在這!”
“阿芬……”
“娘……”
相比於他人的激動,王德陽整個人都顯得極爲平靜,他知道自己的家人也在這裡,至於他的弟弟,那個曾跪在碼頭上給他送行的弟弟,肯定會來接他的,在弟弟寄來的一封封信中,清楚的說道着他對自己的思念。
“我會帶一柄日本軍刀給你!”
揹負着行李,手中提着一柄日本指揮刀,這……並不是他的戰利品,而是畢業後,他的上級送給他的禮物,顯然,這是上級記住了他給弟弟的許諾。
嗯,還有一塊蘇俄產的手錶,這也是“戰利品”,只不過,所有這一切,都不是他的戰利品,而是上級不知從那一座戰利品倉庫中取來的,用於讓他安慰親人的工具罷了,甚至就連同他的那枚軍功章,也不過是……
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愧疚,但隨之也釋然了——這裡,將是一個全新的戰場。
想到這裡,王德陽這些人的後面,也望了一下碼頭上的人羣,終於,在碼頭邊,他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在人羣中,身體顯得有些文弱的,穿着一身白衫的弟弟正焦急的朝着船上張望着。
“阿哥,我在這,我在這……”
碼頭下方的王德峰隱約的看到哥哥的身影時,他立即激動的跳着,拼命的揮着手。
“阿哥,阿哥……”
阿哥回來了!
在看到阿哥的身影的時候,王德峰只感覺眼眶一熱,在過去的兩年間,他沒有一天不擔心阿哥,他既相像阿哥一樣回到唐山,回到祖國,與敵人進行戰鬥,但在另一方面,卻又無時不刻的不擔心着阿哥的安危,他害怕,害怕像一些鄰居同鄉一樣收到陣亡通知書。
“阿峰!”
提着行李,站在碼頭上,王德陽認真的打量着面前的弟弟,阿弟長大了,見阿弟雙眼通紅的樣子,忍不住『摸』了他的頭。
“都17了,還那麼愛哭!真是的……”
“阿哥……”
激動的看着阿哥,原本有千言萬語的王德峰卻被阿哥的一句話說的臉『色』一紅,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阿哥手中握着的東西。
“阿哥,這是……日本人的指揮刀,阿哥,這是送我的嗎?”
在驚喜的喊叫聲中,王德峰激動的喊叫着,向同學們炫耀着,看着激動不已的弟弟,王德陽的臉上只是帶着一絲寵溺的笑容,當然,心中難免還是會有一些遺憾,因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柄指揮刀的來歷。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自己的身後,似乎猛一靜,軍人的直覺讓他連忙轉過身,卻看到幾十名穿着禮服的軍人依次站在船邊,而工人們正擡着……軍棺,看到這一幕,他立即明白了,這是烈士的靈柩護送隊在下船。
在這一刻,原本熱鬧的、歡喜的碼頭頓時靜了下來,人們用複雜的眼光看着那一具具黑『色』的棺材,看着列隊站在舷梯兩側的護送隊。而原本正與親人團聚着,歡笑着的戰士們,神情隨之變得肅穆,他們紛紛自發的離開家人,站在護送隊的身後,緩緩的行着軍禮,軍禮的行起了緩慢的。
“敬禮!”
和其它人一樣,隨着一聲低沉的口令,王德陽緩緩的行起軍禮,而這時原本喜氣洋洋的碼頭上,瞬間便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低沉的傷感所籠罩着……